第36章 谁之过

宋芝瑶闻言，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身后的顾齐烷，语气冷冽得像是数九寒冬的寒风，“世子殿下觉得呢？”

那双翦水秋瞳里盈满了水光，楚楚动人，然而顾齐烷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层水雾之下，隐藏着的是对自己的深深疏离与愤恨，全然不似昨夜那般对自己还存留着依赖之情。

她的神情，像极了自己幼时，第一次将那只流浪猫带回家时的样子。那小东西不吃不喝，浑身戒备，只用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如同此刻的宋芝瑶。

顾齐烷藏于宽大衣袖中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他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嬷嬷，语气森寒，“今日一早，我已经将昨日在择荇院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告了母亲，赵嬷嬷若想知道详情，不妨亲自去问问她老人家。”

赵嬷嬷闻言，浑身一震，连忙叩首道：“老奴不敢！”

顾齐烷根本没有理会赵嬷嬷的求饶，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开，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回去吧，该如何惩罚，母亲自然会告知于你。”

听到顾齐烷这句话，赵嬷嬷如蒙大赦，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地，她连忙应声道：“是，老奴遵命。”

赵嬷嬷带着自己的一众奴仆，灰溜溜地离开了。三七手脚麻利地拔掉了塞在自己嘴里的那块臭烘烘的破布，跑到宋芝瑶身边，紧紧地握住她那双冰冷刺骨的小手，满脸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宋芝瑶原本是强撑着一口气，倚靠着顾齐烷才能勉强站立，现在她立刻借着三七的搀扶，将全身的重量都转移到三七身上，然后顺势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凳上。

三七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苍白如纸的面容，柔声说道：“小姐，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奴婢这就去给您倒杯热茶来。”

顾齐烷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如同尊冰冷的雕塑，纹丝不动。

宋芝瑶喝了几口三七递过来的热茶，总算感觉喉咙里舒服了一些，她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的顾齐烷，突然，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尖锐而刻薄，“怎么，世子殿下是想亲眼看到芝瑶的尸体，才会安心离开吗？”

三七听到自家小姐如此决绝的话语，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她家小姐今天遭受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罪魁祸首分明就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本就对顾齐烷没有任何好感，如今更是厌恶至极。

她也学着宋芝瑶的语气，生硬地说道：“世子殿下，我家小姐现在不想见到你，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顾齐烷原本以为，这件事有周氏从中斡旋，应该不会再有人继续追究，便放松了警惕，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喉咙有些发干，语气略带歉意，“表妹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顾齐烷便转身离开了择荇院。

待顾齐烷走后，宋芝瑶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自从与顾齐烷发生那不堪回首的情事以来，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次侥幸躲过一劫，那下次呢？她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为什么偏偏是她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顾齐烷要三番五次地对她动手动脚，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玩物吗？

三七看着自家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家小姐一直以来都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很少会轻易流泪，如今却哭成这样，都怪那个顾齐烷，明明他有能力出手帮助小姐，却选择袖手旁观，还要小姐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利益，他难道不知道贞洁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宋芝瑶哭着哭着，渐渐地就失去了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七小心翼翼地打来温水，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又默默地坐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但很快，她就被赵维的出现吸引走了注意力。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暗中缓缓走出，默默地站在床边。

他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一直隐藏在暗处，默默地守护着她。既然宋芝瑶不想看见他，他就如她所愿，远远地看着她就好。

宋芝瑶在睡梦中依然在不停地啜泣，顾齐烷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她的脸颊，就被宋芝瑶猛地攥住了。

“哥哥，芝瑶知道错了，芝瑶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娘好不好？芝瑶求求你了……”

顾齐烷任由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并没有挣脱，他微微垂下眼帘，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床上的少女。

一开始，他只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才会对宋芝瑶的身体产生迷恋，但这几日的相处，他却渐渐地生出了一种想要将这个人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的想法，他迫切地想要探究眼前的少女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面孔。

狡黠的、聪慧的、果敢的…… 漂亮，反而成了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谁知，眼前的这只小猫咪，现在却开始对自己充满了警惕。

宋芝瑶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当她看清楚站在床边的人影时，想都没想，便径直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哥哥，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浸猪笼，我不想死啊！我没有败坏宋家的门楣，我真的没有……”

顾齐烷猝不及防被她抱了个满怀，他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少女单薄瘦削的脊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没有人要浸你猪笼，也没有人会说你败坏宋家的门楣。”

他的声音轻柔而低沉，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若是赵维此刻在这里，肯定会惊掉下巴，他家世子什么时候竟然会如此温柔了？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芝瑶在顾齐烷温暖的怀抱中，渐渐地安静下来，顾齐烷依旧轻轻地抚摸着宋芝瑶的肩背，往日里，这个动作是两人之间氛围最为暧昧之时，如今却全然没有了那份旖旎的意味。

顾齐烷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少女，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日她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向自己求助的场景。

那时，他早就知道了她与顾炎私定终身的事情，便一直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欲望，谁知她却自己主动送上了门。出于对顾炎的嫉妒，他便生出了几分阴暗的心思，只想不择手段地占有她，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她的处境和安危。

那时，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护她周全。

谁知，还是让她坠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不过，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宋芝瑶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顾齐烷抱着她，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三七端着一盆水，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她震惊的画面。

她张了张嘴，想要出声驱赶，顾齐烷那双没有一丝温度的双眼，如同利剑一般射了过来，语气冰冷至极，“滚出去！”

三七身体一颤，手中的水盆差点掉落在地上，她连忙稳住心神，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出于想要保护宋芝瑶的本能，她并没有关上房间的门，这样一旦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可以第一时间冲进去，将小姐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

三七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刚才顾齐烷紧紧抱着宋芝瑶的那一幕，她从未在那位冷厉狠绝的世子殿下脸上，见到过如此柔和的神情，他看向自家小姐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什么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

若非如此，她就算再害怕顾齐烷，也会硬撑着一口气，将人毫不犹豫地赶出去的。

直到宋芝瑶彻底沉睡过去，顾齐烷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榻上，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嬷嬷将择荇院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知了周氏，周氏听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你往日里做事不是最稳重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做出如此糊涂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