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红妆泪

不过萧涛此人，素来心思深沉，绝非易与之辈。如今虫铃已然到手，勉强也算不虚此行。而且，眼下尚有利用此女之处，是以荀膺也未过多责难。

他指尖轻捻，将那虫铃拈起，随后“啪”的一声掷于案上。动作间，还不忘从桌边取过一方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方才触碰的是何等污秽之物。

“对了，”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南慕那位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前往之时，可曾遇到？为何未曾及时回报消息？”

紫鸢的目光，原本还停留在荀膺随意丢弃的虫铃之上，骤然被这一问惊醒，略微迟疑了几秒，方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属下听闻，是阿莎大人意图复活圣虫之时，所掳来的一人。只是，自从她落入敌手之后，便杳无音讯，属下还以为，她早已成为圣虫腹中之食。”

“简直愚蠢至极！”

荀膺闻言，登时怒火中烧，疾步上前，用那枯瘦如柴的手一把抓住紫鸢的手臂。

“无论巨细，事无遗漏，统统汇报！出发之前，我所强调的，你都忘到哪里去了？”

他一边厉声呵斥，一边不断地加大手中的力道，那力道犹如铁钳一般，紧紧箍住紫鸢的手臂，不过片刻，便已青紫一片。

“还是说，最近对你们的惩罚，实在是太过稀少，以至于让你们觉得，我荀膺，已经老朽昏聩，快要不行了？”

紫鸢纵然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却也丝毫不敢反抗，只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任凭那撕裂般的痛楚在手臂上蔓延，她依旧颤声回答道：“属下不敢。”

“哼，”荀膺冷哼一声，语气森寒，“我看你敢得很！”

说罢，他猛然松开了紫鸢的手臂。

他向来生性多疑，方才紫鸢盯着虫铃发呆的模样，更是让他心中疑窦丛生，于是再次开口质问道。

“方才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要问本相，说吧，不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紫鸢心中明白，自己那点微末心思，断然无法瞒过荀膺这只老狐狸，于是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咳咳，您难道，不想问问虫铃的主人，如今境况如何了吗？”

荀膺闻言，缓缓转过身来，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紧紧地盯着紫鸢看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她，临终之时，是何模样？”

紫鸢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哽咽，声音低沉地回答道：“蛊虫发作，肠穿肚烂，痛苦不堪。”

荀膺闻言，缓缓闭上了双眼，神情疲惫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抬手扶额，陷入了沉思之中。

恰在此时，一名下人端着一杯新沏的香茗走了上来，路过紫鸢身旁时，却被她抬手拦住。

那下人略带疑惑地看向荀膺，在得到荀膺的允许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茶盏递给了紫鸢。

紫鸢双手接过茶盏，缓步上前，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荀膺的手中。

荀膺接过茶盏，语气难得地柔和了下来，仿佛是在向紫鸢解释，又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一般。

“我希望你们每次执行任务，都能带回来好消息，这样的结局，并非我所期望看到的。”

说完，他朝着紫鸢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去吧，下次务必谨记。”

紫鸢闻言，连忙伏身颔首，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朝外面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迈出厅堂门槛的那一刻，却还是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只见荀膺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品着手中的香茗，眼神晦暗不明。

直到紫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影壁的后方，荀膺这才缓缓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茶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来人，把这杯茶，换一杯新的来。”

夜幕降临，暮色四合，锦城的街道之上，却因为那十里红妆，而显得格外热闹非凡，在摇曳的烛火之中，更显流光溢彩。

郡王府上下，更是张灯结彩，好似一个被无数红绸扎起来的大绣球一般，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

祝凡逸此刻也已经将那身银冠和绣袍换下，换上了一袭用云锦描金勾勒而成的流霞嫁衣。

萧涛从外院缓缓步入内堂，一眼便看见了正襟危坐在妆台前的女子。流光溢彩的嫁衣，映衬着她那娇艳动人的面庞，一双如水波般流转的眸子旁边，还贴着金色的花钿，华贵与艳丽相互辉映，美得令人窒息，看得他当时便呼吸一滞。

他缓缓伸出手去，却仅仅只触摸到那件笼罩在嫁衣外面的，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那缀满南珠的喜帕，则被随意地放置在一旁，似乎不多时，便要暂时遮盖住她那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

栀香见萧涛都已经走到了祝凡逸的身后，她却依旧没有丝毫反应，还是一直盯着手中的南毒秘钥，似乎在仔细翻找着什么。

于是，她轻轻碰了碰祝凡逸的胳膊，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祝凡逸这才猛然回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萧涛，或许是因为这身喜服的加持，她觉得萧涛看起来更加气宇轩昂，英俊不凡。

“啧啧，我说，”祝凡逸上下打量着萧涛，语气揶揄地说道，“什么时候你要是混不下去了，至少还有这张脸，绝对保证你饿不死。”

萧涛闻言，嘴角微微勾起，同样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祝凡逸，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我二人，彼此彼此，不过就是心眼太多，只怕会祸害了别人，还是互相凑合凑合算了。”

祝凡逸听了这话，故意惊呼一声：“嘿呀！”

“凑合？怎么着，以前你可以说我配不上你，但现在我好歹也是一族的公主，不比你这个郡王差多少。”

萧涛听了，连连点头，还摇着手中的折扇，装模作样地说道：“是是是，是在下高攀了。”

祝凡逸听了，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侧脸上轻轻一啄，没成想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萧涛一把扣住了腰身，捧着脸狠狠地温存了一番。

外面传来一阵高亢的呼喊声：“吉时已到——”两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萧涛温柔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轻声问道：“出了这个门，一切就不能回头了，你想好了吗？”

祝凡逸自己拿过喜帕，双手一转，便盖在了高高的发髻之上。

“走！把那些习惯了在阴影里活动的人，都给我拖出来，好好晒晒太阳！”

即便心中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当祝凡逸真正看到院中那满座的宾朋时，还是小小地吃惊了一把。

以前萧涛还是教书先生的时候，朝中的那些人，还不如江湖人士讲义气，现在可不一样了，自从坐上了郡王的宝座之后，前来拜访送礼的人，都快把郡王府的门槛给踢破了。

尤其听说最近萧涛还有可能破格晋升为“亲王”，大家对本次的婚仪，那可是极为重视。

祝凡逸从喜帕的缝隙中，偷偷看向身旁的萧涛，只见他神色镇定，稳如泰山，在步入喜堂之前，还不忘将那只白玉般的手，伸到自己的眼前。

“在此之前，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这大婚的氛围吧。”

说罢，他紧紧地牵着祝凡逸的手，稳步向前走去。

成亲的流程大同小异，就在司仪准备高声宣布“一拜天地”之前，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宫人沙哑的呼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