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旧地故

马车的车轮骨碌碌地滚动着，祝凡逸撩起车窗一角，凝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锦城的街道，熟悉又陌生，像一幅褪色的画卷，在她记忆深处缓缓展开。

尤其是当马车经过那座曾经辉煌，如今却略显破败的祝府时，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逸儿，快把那几盆芍药搬到为父的书房！”

“大娘说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爱听，就当耳旁风，有爹爹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你这孩子，进了药堂这么久了，怎么连五加皮和香加皮都分不清楚？这可不像你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爹说说……”

“我的逸儿长大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知爹爹有没有机会看到你出嫁时的模样……”

“爹……”

恍惚间，祝凡逸仿佛又看见了父亲祝庆环那慈祥而深沉的身影。他站在祝府门前，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直到送亲的队伍消失在街角。

离开锦城的时候，她只是祝家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但有父亲的庇护，她从未觉得自己缺少关爱。如今，她以南慕公主、郡王妃的身份重回故地，才发觉当年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是多么的珍贵。

“娘亲，娘亲，你怎么哭了？”稚嫩的童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思儿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擦拭着祝凡逸眼角的泪痕，仰着小脸，好奇地问道。

祝凡逸回过神来，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小思儿的脸颊，柔声道：“娘亲没事，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有些怀念罢了。”

小思儿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娘亲以前住在这里？那思儿可不可以也四处逛逛，感受一下娘亲从小长大的城市？”

祝凡逸哪里不明白女儿的心思，所谓的“感受”，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出去玩罢了。她轻轻捏了捏小思儿的鼻子，叮嘱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绝对不能随便向不认识的人透露自己的身份，还有，让星宇哥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知道吗？”

小思儿兴奋地跳了起来，欢呼一声：“万岁！”

结果用力过猛，脑袋重重地撞在了车顶上，“咚”的一声闷响，听得祝凡逸一阵心疼。

然而，小瓷娃娃般可爱的女儿却毫不在意，一颗心早就飞出了车窗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这座陌生的城市。

与小思儿一样，对锦城琳琅满目的新奇事物充满兴趣的，还有龙波应苍的小女儿阿雅。

一路上，她不停地拉着步凉，好奇地问这问那。要不是龙波再三提醒，说要先入宫面圣，恐怕她早就跳下马车，痛痛快快地逛上一圈了。

看到步凉耐心细致地为阿雅解答各种问题，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萧涛不禁暗自佩服自家夫人的眼光。这两人虽然年纪相差悬殊，却意外地合拍。

“王爷，我们到了。”

正想着，司敬的声音传来，提醒他皇宫已经近在眼前。

湛蓝的天空下，皇城高耸的朱红宫门，门上的金色门钉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气势恢宏，尽显皇家气派。飞檐上雕刻的两条金龙，金鳞金甲，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翱翔于天际。

车队在宫门前缓缓停下。按照规矩，进入皇城内院，所有人都必须下车步行。

此时，宫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朝廷官员，荀膺身穿绛紫色官袍，笔直地站在最前面，脊背挺得像一棵松柏。

他眯着眼睛，看着萧涛身上那鲜艳夺目的红色喜袍，心中一阵刺痛。不过，他很快便换上一副笑脸，上前作揖道：“恭贺郡王爷大喜。”

在人前戴上虚伪的面具，早已成为萧涛的拿手好戏。即使面对荀膺这样老谋深算的狐狸，他也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承蒙荀相亲自前来迎接，萧涛实在是不敢当。”萧涛客气地回应道。

荀膺捋了捋胡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郡王爷这几年不仅战功赫赫，就连南慕覆灭之后，问题多多的苗疆也能被您治理得服服帖帖，当真是名门之后，老朽这种只会舞文弄墨的酸腐文人，哪里能与您相提并论？”

荀膺这番话，可谓是字字带刺，用心极其险恶。

他不仅暗讽苗人是天朝的手下败将，还刻意强调苗疆是“问题频发之地”，等于当着龙波等人的面，拆穿了萧涛作为天朝使臣，想要修复两族关系的意图。若非有祝凡逸这层关系在，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无法忍受别人如此贬低自己的族群了。

果然，阿雅听了荀膺的话，顿时怒火中烧，翻身下马，气冲冲地走到荀膺面前，质问道：“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南慕国之所以会灭亡，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天朝人阴险狡诈，使诡计害的！”

“阿雅！”龙波应苍生怕事态扩大，连忙出声制止。

荀膺不慌不忙地向后瞥了一眼，官员队伍中便有人高声喊道：“荀相小心，这苗女会放蛊！”

此话一出，如同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中原人对苗疆的蛊术，向来心怀畏惧，生怕一不小心沾染上，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苗人最是阴险毒辣，只要看谁不顺眼，就会用蛊虫吃光他的脑子！”

“不会这么邪门吧！李大人，你可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啊。”

“我胡说？赵大人，你去问问其他各位大人，真实情况只会比我说的还要更邪门一百倍！”

“哎哟，那这神不知鬼不觉的，万一染上岂不是没有活路了？皇上真是的，还谈什么和解啊，依我说，干脆……”

“就是，我看为了大家的安全，也为了皇上的龙体安康，他们还是就在这宫外等候比较好。”

霎时间，宫门口一片嘈杂，众人窃窃私语，隐隐都流露出不想让苗人靠近的意思。

萧涛冷眼看着荀膺脸上那隐隐的得意之色，心中一阵冷笑。

“龙波应苍是皇上钦点要见的人，更不用说本王这轿辇中坐的，可是堂堂南慕族的公主。荀相如此阻挠他们进宫觐见，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荀膺冷哼一声，反驳道：“郡王爷此言差矣，各位大人眼睛雪亮，明辨是非，何来老夫阻挠一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