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虫

虫子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一股焦糊的气味伴随着缕缕黑烟升腾而起，令人作呕。锅中的虫子原本还在挣扎，但转眼间就没了声息。

祝凡逸小心翼翼地为贺氏清理完创面，随后转向祝兰芝，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病发期间，你们都给她喂了什么？”

祝兰芝显得有些不耐烦，勉强回忆道：“就是些活血化瘀的汤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祝凡逸心里暗骂开方子的人简直就是庸医！“血虫以血为食，靠着血液流动来活动。你给她吃活血的药，这不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吗？”

“我怎么知道这些？”祝兰芝立刻反驳道：“再说，要不是你放出那只黑虫，我和娘会落到这步田地吗？”

祝凡逸心知和她争辩也是徒劳，便简单交代了几句后期护理的注意事项，就离开了祝府。

回家的路上，她远远就看见栀香手里拎着一盒精致的糕点，正朝她走来。“小姐，莫大人让你去一趟夜卫巫。”

祝凡逸心中疑惑，不知莫玥找她有何事，但还是加快了脚步。

当她抵达夜卫巫时，却发现莫玥并不在。

值守的侍卫与祝凡逸早已熟识，知道她是统领大人的得意弟子，行动无需过多限制，便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就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祝凡逸起初还耐着性子等待，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莫玥的身影，便开始四处闲逛起来。

夜卫巫的地牢也设在此处，刑讯手段之狠辣早已是声名远扬。即便隔着厚重的墙壁，依旧能隐约听到从地牢深处传来的行刑声和犯人们痛苦的哀嚎，令人不寒而栗。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祝凡逸听得后背直冒冷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心中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向地牢深处走去。

她并非对审讯本身感兴趣，而是身为大夫，对于暗卫在行刑时所使用的那些既能给犯人造成最大痛苦，又能尽可能避免对其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的手段，感到由衷的佩服。

这样既能给犯人足够的压力，又不至于在他们交代清楚问题之前就一命呜呼。

莫玥极少带她来地牢，用他的话说，这里面关押的都是即将变成鬼的人，不适合女孩子进入。

与一般官府的大牢不同，祝凡逸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任何犯人有抬眼看人的力气，更别说扒着牢门苦苦哀求放自己出去的了。

有的犯人甚至见到有人靠近就吓得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生怕自己被带走审问。

走到一间水讯室的门口，祝凡逸停下了脚步。

一个被五花大绑在刑具上的人披头散发，浑身湿透，但祝凡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挺拔的脊背。

是严兵老将军。

他终究还是没有逃脱被暗卫审讯的命运。

祝凡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此时的审讯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她小心地躲在一旁，等待着清理现场的暗卫离开，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水袋，轻轻放到严兵的嘴边，轻声说道：“严老？您喝一口水吧。”

严兵全身湿漉漉的，嘴角还残留着血沫，他艰难地睁开那双浑浊的双眼，辨认了片刻，才虚弱地说道：“是...是你...”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洪亮有力，反而透着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祝凡逸点了点头：“我是偷偷溜进来的，您快抓紧时间喝一口水吧，等会儿他们回来了，您就没机会了。”

严兵费力地张开嘴，但当水流淌入口中的瞬间，他却疼得浑身颤抖。

祝凡逸清楚地看到，他的口中也布满了被烙铁烫过的伤痕，惨不忍睹，她不由得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桌上的笔录还是一片空白，显然严兵什么都没有招供。祝凡逸忍不住劝道：“老令公，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吗？您这又是何必呢……”

严兵惨笑一声：“人的身躯终将化为尘土，但有些东西却可以长存于世……”

说着，他猛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显然是内伤过重，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女娃子，你与莫玥是什么关系？”严兵突然问道。

祝凡逸没有隐瞒，如实回答道：“他是我师父。”

严兵又问：“你不是朝廷的人？”

祝凡逸摇了摇头：“朝廷向来不重用女人，我只是接夜卫巫的悬赏罢了。”

严兵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思想斗争。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老朽求你一件事。”

“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祝凡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身上有利刃吗？”

祝凡逸的诊疗工具正好带在身上，她伸手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刃在昏暗的地牢里闪着寒光。

严兵看了看刀具的长度，继续说道：“我肋下三寸，刀入七分。”

祝凡逸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还是决定听从他的吩咐。

严兵毕竟是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对于疼痛的忍耐力远超常人，刀子刺入身体时，他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

祝凡逸的手稳而快，刀子刺入后，她立刻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刀锋的去势。

“拿出来……”严兵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祝凡逸咬了咬牙，心一横，将手探入伤口，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了一个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是……”

能够用这种自残的方式藏在体内，祝凡逸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而且暗卫不择手段也要审问严兵，或许就是为了得到它。

严兵知道祝凡逸聪慧过人，便继续用颤抖的嘴唇说道：“将这个送到城外十里的雨竹轩，如果十日之内无人来取，那就毁了它。”

祝凡逸有些迟疑：“您不怕我将它交给我的师父？”

严兵虚弱地笑了笑：“你若是会交给你的师父，今日也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有些东西不该随着某些人的死而长埋地下，你去吧……”

“可是严老，您的伤口……”祝凡逸担心地说道。

要知道这个油纸包足有成人一个手掌大小，若是放任伤口不管，严兵迟早会失血过多而亡。

严兵却阻止了她想要缝合的动作。

“死也是一种解脱，老头子我还要谢谢你这个女娃子呢。”

祝凡逸听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知道是有人要回来了，她匆忙收拾起东西，临走时冲严兵点了点头，表示哀悼，便迅速隐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