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班师令

夏明深邃的眼眸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狠戾如同冬日寒冰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唇角勾起的一抹饱含深意的微笑。“不过嘛……”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一位运筹帷幄的棋手，正在落下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丞相所言，亦不无道理。说起来，司徒一族为了我大夏，可谓是功勋卓著，劳苦功高。如今四海升平，战事已定，也该让他们回到京城，好好享享清福了。特别是司徒楠，年事已高，若能在家中含饴弄孙，共享天伦之乐，想必也是他心中期盼已久的夙愿吧。”

慕容文康紧绷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之色，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陛下圣明！”他恭敬地赞颂道，“司徒家上下，定能深刻感受到陛下这如同浩荡天恩般的恩泽。”

夏明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时候不早了，丞相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早朝议事，可莫要贪睡误了时辰。”

慕容文康连忙躬身行礼：“臣谨记陛下教诲，微臣告退。”

待到空旷的宫殿中只剩下夏明一人，他脸上那层虚伪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慕容文康今日这番话，看似忠言逆耳，实则是在提醒他，司徒家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已经日益壮大，甚至已经到了让他感到不安的地步，恐怕已经忘记了，这天下，依然是他夏明说了算。

“哼，司徒家……”夏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过也好，此事倒也不必操之过急。将司徒楠等人召回京城之后，这两方势力必定会明争暗斗，甚至会斗得你死我活。到时候，朝堂之上有了相互制衡的力量，或许他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轻而易举地铲除这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心腹大患。

视线转向遥远的边关——

司徒楠终于盼来了期盼已久的皇帝圣旨。然而，当他仔仔细细地将圣旨从头到尾阅读完毕之后，却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接管金人城池的指令。圣旨通篇都在表彰三军将士的英勇奋战，歌功颂德，最后竟然是要他们立即班师回朝，返回京城接受加官进爵的封赏，但是对于两国交接之事，却只字未提！

站在一旁的內监，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尖着嗓子说道：“司徒将军……哦，不对，以后该称呼您为司徒侯爷了！圣上可是有口谕，回京之后，将会亲自册封司徒将军为异姓公侯，世袭罔替！圣旨已经送到，侯爷还不快快叩谢皇恩？”

司徒楠连同司徒诚、司徒信他们一起跪倒在地，高声呼喊：“臣司徒楠，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內监笑眯眯地将手中的圣旨放到司徒楠高高举起的手中，继续说道：“奴才在这里，要狠狠地恭喜司徒侯爷了！此番回京，就再也不用受这边关的苦寒之罪，可以颐养天年，尽享荣华富贵喽！”

司徒楠缓缓起身，神色凝重，眉宇间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忧虑。“若是要我回京，倒也并无不可，只是陛下为何连同我的儿子、孙子一同召回？如今正是与梁军交接的关键时刻，三军无将领坐镇，万一金人贼心不死，卷土重来，反戈一击，这其中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內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惯有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嘛，陛下自然自有安排，侯爷大可不必为此担忧。陛下还特意嘱咐老奴，要与侯爷一同返回京城。唉，京中诸事繁杂，想必京中的人，也都在翘首以盼，盼望着侯爷早日凯旋而归呢！侯爷还是宜早不宜迟啊！”

司徒信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忍不住皱紧眉头，怒声呵斥道：“你这阉人！即便我们司徒家要班师回朝，这三军事务，也要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是回去向圣上复命述职，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押回京城治罪！难道圣上还交代了，要将我们五花大绑，强行押解回京不成？！”

司徒楠只是淡淡地瞥了司徒信一眼，并没有对他的话语进行任何的制止。

內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语有些过于急切了，连忙躬下身子，掐着腰，连连点头哈腰地解释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是老奴口不择言，一时失言，还望将军不要放在心上！老奴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对这边关苦寒的天气，多有不适。陛下又命老奴务必跟随侯爷一同返回京城，难免老奴心中就有些着急了，还望将军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才是！”

司徒楠在心中默默地深呼吸，努力压制住翻涌的情绪。“既然如此，公公可先去营帐中稍作休息。我等要班师回朝，还需要收拾一番，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內监，司徒楠便带领着司徒诚、司徒信等人，一同进入了议事营帐。刚一进去，司徒信就再也按捺不住，冷哼一声，率先发难：“原本以为我们打了胜仗，圣上定然会降下一些赏赐，以示嘉奖。没想到，我们等来的，却是举家迁回京城的圣旨！圣上如此行事，这摆明了就是要收回我司徒家的兵权！父亲，如今正是关键之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父亲，即便我们真的要回去，也要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司徒诚紧随其后，轻声说道：“或许……或许陛下就是害怕我们提前安排妥当，所以才如此着急吧。二弟，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将兵权从我们司徒家的手中收回去啊！只是我不明白，如果说要将慕容和修武一并带回京城，我尚且还能理解，但是为何连高康，他都要点名召回京城呢？”

司徒楠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又有什么难以明白的？他恐怕是要趁此机会，往边关安插他最为信任之人，取而代之。只是……我是真的担心，这边关会因此而生变啊！”

司徒慕容也忍不住插话说道：“真的要回去吗？祖父，我们才来边关半年，还没有来得及建功立业，做出一番成就，就要这样灰溜溜地回京了吗？”

司徒楠缓缓拿起摆放在一旁的长枪，用手指轻轻地从枪头抚过，目光中充满了眷恋和不舍。“或许，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就已经足够了。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恐怕……恐怕是祖父我耽误了你们的前程啊！”

司徒修武连忙上前安慰道：“祖父您别难过！正是因为有祖父的悉心教导和栽培，才有我们如今的模样！此番回京，具体情况究竟如何，我们尚且还不得而知，祖父您又何必如此颓丧呢？”

司徒楠叹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对，回京也并非全是坏事。我们在边关戍守多年，阿信、阿诚两家的媳妇儿，独自留在家中，替我们操持家务，着实是辛苦了。如今阿义的终身大事也尚未确定，而你们几个，也都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了。就当是天下太平，四海升平，无战事，我们解甲归田，荣归故里了吧！不过，在走之前，还是要好好地吩咐副将，让他们务必按照我们既定的策略，坚守好这最后一道防线！”

“是！”

司徒诚带领着司徒信和司徒义离开了议事营帐，夏月芊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外祖父请放心，若有一日，司徒家终究要跟圣上兵戎相见，月芊定然会挺身而出，以身相抗！”

司徒楠苦涩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傻孩子，你还想跟上次一样，私自换上士兵的服装，偷偷地跑到战场上去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该需要你一个女孩子家来扛！就算没有我，没有你舅舅，你还有三个堂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去吧，回营帐收拾一下衣物，你不是早就吵嚷着想要回皇城去看一看了吗？以前我总是跟你说，皇城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实际上，皇城繁华耀眼，富贵迷人，你定然会喜欢的。”

夏月芊脸上带着一丝迟疑，欲言又止。小时候，每隔上几年，她的两位舅舅便会向外祖父请示之后，回京探亲。那时候，她确实很想跟着一起回去，可外祖父总是不允许。长大之后，孙嬷嬷也总是告诉她，希望她能够一生都留在边关，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夫君，相守一世，平淡地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