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诀别

二夫人紧随司徒义身后，走出府邸，目光触及大夫人时，迅速用丝帕拭去眼角泛起的红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嫂操劳，府里上下的四季衣物都仰仗您费心。我备了些许点心吃食，已命人送上马车。”

大夫人颔首微笑，在这深宅大院中，她们实乃命运共同体。夫君手握重兵，她们便只能留在京城，不得随军出征。实则说来，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人质，用以牵制戍守边关的将领。

司徒楠向老管家细致交代一番，随后转身，翻身上马，留给两个儿子与家人短暂的道别时光。

三个稚嫩孩童中，司徒玉泽懂事地拽着母亲的衣角，牵着弟弟的手，满眼不舍地望着父亲。司徒诚俯下身，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顶，低声嘱咐：“在家要听母亲的话。”

司徒玉泽一副小大人模样，抬起稚嫩的小脸：“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照顾好弟弟。”

司徒慕容则眼巴巴地望着父亲，这个好不容易才渐渐熟悉的男人，他嘟着嘴，几乎要哭出声来：“父亲，您什么时候再回来？”

司徒诚沉默不语，下次归来，或许又是数年之后。他无愧于国家，却对妻儿，亏欠太多：“或许等到天下太平，不再有战事，父亲就能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他抬眼，再次与大夫人的目光交汇，“夫人，我欠你的，铭记于心。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大夫人静立原地，面色平静如水，难以分辨悲喜，唯余一片淡漠。司徒诚拱手，向大夫人郑重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跃上马背。

与这边的平静道别不同，另一边的司徒修武已哭成泪人，紧紧抱着司徒信的大腿不肯松手，眼泪鼻涕沾满了司徒信崭新的战靴。

二夫人含着泪，将孩子抱了起来。一家人短暂相拥之后，留下的人，只能默默聆听马蹄声与车轮声渐行渐远。似乎无需再强行压抑，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所有的不舍，都只能留在远去之人看不见的地方。而身在外的人，只愿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五年光阴，转瞬即逝——

骄阳似火，夏月芊领着司徒岚，紧追一只野兔，肩上扛着一把小巧的弓箭，飞快地奔跑着。满是汗珠的小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她那身漂亮的小裙子，被她利落地束在腰间，即便沾满了草屑，也毫不在意。

身后的司徒岚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伸出手，呼喊着：“月芊姐，我跑不动了。我不想抓兔子了，我想回去。”

夏月芊闻声回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阿岚，外祖父教导我们，做事不可半途而废。哎呀，你看，兔子都跑没影儿了。”

司徒岚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她，声音微弱地说道：“阿岚不是故意的，月芊姐。兔子没了，咱们回去吧。要是被父亲知道咱们偷跑出来这么远，他肯定会生气的。”

夏月芊像个小大人一样拍了拍司徒岚的肩膀：“放心吧，有我在，大舅不会揍你的，最多念叨几句，咱们就当没听见。”

司徒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被夏月芊拉着手，再次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明明兔子就是朝着这边跑的，怎么不见了呢？”夏月芊一路沿着兔子留下的痕迹，仔细搜寻，直到看到地上的血迹时，才停下了脚步，认真地观察起来。

司徒岚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吓得躲到了夏月芊的身后。司徒岚的母亲是医女出身，即便现在，依旧在军营中担任医女，从不以将军家眷自居。但她作为医女的女儿，看见血就会感到头晕目眩，严重时甚至会直接晕倒。

夏月芊自然也知道她的这个毛病，将她护在身后：“可能兔子被其他野兽叼走了，算了，咱们回去吧。”

夏月芊刚要转身，便看到树林不远处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身穿金国服饰，手持弓箭，正对着她们瞄准。

糟糕！

夏月芊在心中暗叫不妙。金国与夏国，以这片树林为界。她刚才只顾着追赶兔子，完全忘记了此刻已经来到了两国交界之处。若是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利箭挟着破空之声，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狼嚎。夏月芊迅速转身，只见那支利箭，正中一头野狼的脖颈。

那个金国小孩一步步走上前，只淡淡地扫了夏月芊和司徒岚一眼，便径直走向倒地的野狼。他一脚踩在狼头之上，一手握住箭柄，狠狠地将箭矢插下，用力转动箭羽，随后猛然拔出。

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溅，溅了那小男孩一脸一身，就连他身边的夏月芊和司徒岚，都没能幸免。

夏月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司徒岚便发出一声尖叫，直接昏厥了过去。

“切！”一声轻微的嘲讽传入夏月芊的耳中，她十分确定，就是眼前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小孩发出的。

“你是何人？你可知道刚才你差点一箭伤人？”

面对夏月芊的指责，男孩的脸上依旧带着不屑的表情：“搞清楚，刚才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吓晕的那个小女孩，恐怕现在脖子上已经多了两个血窟窿了。你不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反倒在这里指责我？”

夏月芊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说道：“救人？若是真心救人，你刚才喊一声，也足够我们反应了。你偏要用这种方式，当时若是弓箭稍有偏差，这一箭射穿的可就是我的脖子了。”

男孩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我的箭，绝不可能偏离。”

夏月芊眼尖地发现，随着他拖动狼尸的动作，露出了他身后挂着的一只兔子，似乎正是她一路追赶的小兔。

那点他口中所谓的救命之恩，瞬间就被一只兔子抵消得荡然无存：“你的绝不可能，可是以伤人为代价！你们金人，都这么不顾他人死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