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喋血红妆

想到那金尊玉贵的掌上明珠，上次得见，还是她凤冠霞帔，大婚在即。如今重回这京城，却已是阴阳两隔，这教他如何不肝肠寸断？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只见一队守城军策马奔腾而来，到了近前，纷纷翻身下马，动作齐刷而利落，随即抱拳行礼道：“奉陛下口谕，司徒将军与小将军可卸甲弃兵，即刻入宫觐见！”

司徒楠父子三人闻言，二话不说，解下身上沉重的胄甲，连同兵器一并丢给了身后的部下，沉声道：“尔等先去将军府安顿。”交代完毕，便翻身上马，一路疾驰，朝着那巍峨庄严的皇城而去。

待到见到当今圣上之时，司徒楠还未来得及跪拜，便被那皇帝虚扶了一把，只听皇帝声音略带哽咽道：“司徒将军不必多礼，朕知晓你等此次未奉诏令便匆匆进京，皆是为了皇后的事情。朕又何尝料到，皇后竟然会因为生产而……早知如此，朕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冒险诞下皇子……”说着，眼尾泛红，流露出几分真切的哀伤之色。

司徒楠强忍住心中如刀绞般的痛楚，还是恭恭敬敬地行完了君臣之礼，方才沉声道：“陛下，老臣此番前来，正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丧仪而来，恳请陛下开恩，准许老臣前去祭奠一番。”

皇帝闻言，连忙点头应允道：“这是自然，朕这就命人带你们前去。”

待司徒楠在宫人的引领之下，前往长生殿之后，皇帝脸上的哀痛之色，瞬间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凝重之色。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对那位新生的公主下手，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忌惮司徒家在朝中的势力和威望。皇后难产而亡，尚且还能找个说辞遮掩过去，但若是公主在皇宫之中，不明不白地暴毙身亡，恐怕他们定然会追究到底。更何况，那“煞星”的言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司徒家也必定有所耳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只能暂时留下她一条性命。

司徒楠祭拜完毕之后，在宫人的带领之下，回到了皇帝的寝宫。皇帝赐座之后，司徒楠眼眶微红，声音低沉地问道：“陛下，小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皇帝早就已经让人通知了未央宫，此刻，孙嬷嬷正抱着小公主在外殿等候传召。皇帝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安抚道：“小公主一切安好，爱卿不必挂心。来人，传孙嬷嬷觐见。”

孙嬷嬷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老人，早年间，便在将军府中伺候，由她抱着孩子，司徒家也应当能够放心一些。

孙嬷嬷抱着小公主，缓缓走入大殿，当她看到司徒楠那张似乎比之前苍老了许多的脸庞时，险些没能忍住，直接落下眼泪来。只是身处殿前，自然不敢有丝毫的失仪，她连忙先行了礼数，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小公主抱上前去，递到了司徒楠的手中。随着她的动作，一直藏在袖口中的一封书信，紧贴着襁褓之下，终于被她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司徒楠的手中。

司徒楠不着痕迹地看了孙嬷嬷一眼，随即紧紧地将那封书信攥在手中，眼神慈爱地看向襁褓之中的婴儿。眼圈再一次泛红，既是为那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女儿感到悲痛，也是为这个一出生便失去了生母的外孙女感到心疼。

他抱着孩子，转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轻声道：“来，阿诚，阿信，你们也来看看你们的外甥女。”趁着转身的动作，避开众人的耳目，他迅速地将手中的书信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目光深沉，语气却依旧如慈爱的外祖一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小丫头长得，简直跟小静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司徒诚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司徒楠的小动作，连忙半移了身子，装作仔细端详孩子的模样，将其他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附和道：“父亲所言极是，小妹出生之时，我记得就是这般模样。”

司徒楠抱着孩子，又面向皇帝，目光中满是拳拳之意，轻声问道：“陛下，这孩子可有姓名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叹了口气道：“近日一直忙于皇后的丧仪，一时之间还没有来得及。朕本想着等下葬了皇后之后，再由钦天监选出一个中意的名字。”

司徒楠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似不经意地问道：“也好，不过……老臣听说，孩子还未出生之时，国师曾为皇后娘娘测算过，说她腹中的孩子命格不祥，如今，可还有其他的说法？”

皇帝闻言，再次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缓缓说道：“爱卿有所不知啊。”说着，皇帝走上前去，看着司徒楠手中那小小的婴儿。此刻，她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些陌生的人，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在公主满月之时，朕特意请了国师再次为她测算了一番，结果依旧还是天命煞星，克父克母，甚至还会殃及家国啊！”

司徒楠的神色微微一动，抱着孩子，缓缓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术士之言，岂能全信啊？”

皇帝脸上露出犹豫不定的神色，轻声道：“但是爱卿，正是因为她的出生，皇后才不幸薨逝，这已经应验了她克父克母的命格啊！若非朕有真龙之气护身……这夏国的安危，朕又如何能够不顾？她也是朕的骨血啊，但是两厢比较，孰轻孰重，爱卿也定然能够明白吧？”

司徒楠叩首道：“陛下，只要有我司徒家在的一天，定然保夏国不受任何邻国的侵扰。我司徒家满门上下，皆可为陛下肝脑涂地，只希望陛下能够念在老臣小女的份上，保小公主一生平安。”

皇帝面上依旧带着犹豫之色，摇了摇头道：“不是朕不信任你司徒家，实在是……国破城亡这四个字，太过沉重了，朕不敢拿整个夏国的未来去赌啊！”

司徒楠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皇帝，心中明白，皇帝不敢赌，而他现在，同样也不敢赌。他们远在边关，鞭长莫及，在这皇城之中，并非全然安全。如果就这样将小公主孤身一人留在这高墙牢笼之中，无人庇佑，她又如何能够安然无恙地长大成人呢？

想到这里，司徒楠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再次开口道：“陛下，既然公主命格犯煞，那不妨暂时由老臣代为抚养。军营之中，向来最不缺少的便是煞气，或许可以以煞止煞，说不定能够破解公主的命格。”

以煞止煞？

皇帝的心中微微一动，他自然也不想要了自己孩儿的性命。如果能够将她远远地丢到那苦寒的大西北，以此来保她一生平安，那也不是不可为。沉吟了片刻之后，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来人，传国师即刻觐见！”

司徒楠看着跪在皇帝面前的国师，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逼问道：“既然国师言说长公主乃是孤星煞命，那就再请国师好好地测算一番，如果我将公主带回边关抚养，是否可行？”

司徒楠常年厮杀在战场之上，身上早已沾染了无数的鲜血，即使仅仅只是端坐在那里，整个人也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这略带压迫的语气，让那原本还想要信口胡诌的国师，都忍不住在心中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