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位悬

德妃仅仅是微微抬起手，在她身旁侍奉的宫女便立刻会意，连忙跪伏在地，小心翼翼地将绣鞋摆放端正，恭候着德妃将那如玉般精致的脚放进去，再细心地为她穿好。

“对了，”德妃仪态万千地走出内殿，手中罗帕轻掩，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记得再和父亲大人提及，务必尽快笼络朝中的言官。这后位，断不能空悬太久，要抓住时机，让他们多多在陛下耳边进言才是。”她略微停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悦之事，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有，速速找人将后面的尸体处理干净，再多点几支鹅梨香，真是臭气熏天！”

嬷嬷从乳母手中接过婴儿，恭敬地回应道：“老奴这就去安排妥当，娘娘还是先去暖阁歇息片刻吧。”

德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身姿摇曳地缓缓离去，为了今日，她已经筹谋了一年之久，这皇后之位，终究该是她慕容家的囊中之物了吧？她心中暗自得意。

夜幕低垂，两名小太监抬着一副草席，悄无声息地从角门处离去。

象征着皇后驾崩的丧钟，在深夜时分才终于敲响。伴随着沉重的钟声，阴沉的夜空中飘落着细碎的雪花，不一会儿，雪势渐大，随风飞舞，很快便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覆盖上了一层洁白的纱幔。

孙嬷嬷看着已经沉睡的婴儿，似乎在梦中还在微微抽泣。或许是因为从她发出第一声啼哭开始，这半天的时间里，她几乎哭哑了嗓子，直到精疲力竭才睡去。或许，她也已经感知到，自己的母后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孙嬷嬷的眼眶再次湿润，她将皇后临终前托付的书信紧紧地藏在怀中。然而，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似乎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即便她深知皇后的死绝非难产那么简单，公主分明还未足月，那一碗安胎药绝对有问题。平日里，皇后的安胎药都是由她亲自煎熬，唯独那一次，她被支开了，回来后，皇后便突然发动了……

还有她无意间瞥见的太医的异常举动，是太医那一针下去，皇后才彻底断了气。

她也曾让人去求见皇上，得到的却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朕会彻查”。

所谓彻查的结果就是，当天负责煎药的宫女投井自尽，接生的稳婆不知所踪，太医也突然暴病身亡。

孙嬷嬷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皇后留下的这封信，她必须要设法送出去。

她低下头，再次凝视着床上那个弱小的婴儿。内殿之中，是皇后早已冰冷的尸体。她开始犹豫，她害怕自己离开之后，会有人对孩子不利。小公主一出生就被安上了“煞星”的名号，引来了陛下的忌惮。如今皇后薨逝，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无助地闭上眼睛，不知该如何抉择。

定国公！

对了，定国公与自家老将军年轻时便一同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用一条腿换来了大夏朝唯一的异姓公侯。如果能找到定国公，让他派人帮忙转交这封信，或许事情还能有一线转机。

孙嬷嬷抬眼望向窗外，银装素裹，漫天飞雪，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心中的慌乱和不安也减少了几分。整整一天一夜，她都没有合眼，打了一个哈欠，困意渐渐袭来，她趴在婴儿床边，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皇后的丧仪办得还算体面。第二天，外面的积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礼部官员有条不紊地操办着一切，整个皇宫上下，都挂满了素缟。一口金丝楠木棺椁，将昔日那个鲜活的生命永远地禁锢。

孙嬷嬷将小公主交给乳母，然后跪倒在皇后的灵柩前。天色微亮，陆续有诰命夫人前来祭拜。孙嬷嬷终于等到了定国公夫人。她身着素衣，眼眶通红。司徒将军与顾家向来交好，皇后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却如鲜花般凋零。

哭泣之后，她正要起身，旁边一个眼熟的嬷嬷似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用帕子轻轻地压了压眼角，有些疲惫地问身边的人：“我今日来得匆忙，这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冒昧地问一句，这里可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孙嬷嬷连忙上前，低头恭敬地回答道：“国公夫人请随奴婢到偏殿稍作休息。”

国公夫人神色如常，跟着孙嬷嬷刚到偏殿，孙嬷嬷便反手关上门，然后跪倒在地，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道：“顾夫人，求你一定要救救小公主！”

顾夫人心中一惊，后退一步，伸手将孙嬷嬷扶起：“我认得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你先起来。”

孙嬷嬷没有起身，而是深深地朝着顾夫人叩拜：“顾夫人若能答应此事，便是小公主的救命恩人。请先受奴婢一拜！”

她并非要借着往日的情分来要挟，实在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顾夫人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刚要上前搀扶起她，突然门帘一动，一个女人带着淡淡的笑容，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语气夸张地说道：“哟，方才还听说国公夫人比谁都来得早，我说怎么不见人影，原来是躲到这里来偷懒！顾夫人，皇后新丧，你我身为诰命夫人，自然应该在堂前守着，怎么顾夫人反倒来了内殿？这下可被我抓住了！”

顾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她状似无意地将孙嬷嬷拉到一旁，解释道：“慕容夫人说笑了。我们顾家与皇后娘娘的娘家有些交情，如今骤然听闻噩耗，我也是心伤不已，所以才拉着孙嬷嬷，询问皇后娘娘的事情。”

慕容夫人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内殿扫视了一圈，然后伸手，假装亲昵地拉住顾夫人的手：“顾夫人，这里是皇宫，天家的事，有些事能问，有些事最好别问。我劝你现在还是跟我先回前厅为好。”

顾夫人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慕容夫人说的是，是我唐突了。既然如此，慕容夫人先行，我随后就到。”

慕容夫人淡淡地看了顾夫人一眼，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孙嬷嬷身上扫视了一下，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小公主也是可怜，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如今也不知道能依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