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旧人踪

经历了这世间诸多的纷纷扰扰，他们至少还拥有彼此，这便已足够。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涟漪。

就在这时，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车夫略带惶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将军，夫人，前方…前方有人拦路！”

苏锦芸黛眉微蹙，与身旁的萧哲交换了一个充满疑惑的眼神。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丝警惕。

萧哲面色沉静，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不动声色地将苏锦芸护在身后，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稍后我先下车查看情况，你留在马车上，切莫轻举妄动。”

然而，萧哲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阵略带轻佻的声音便从马车外传来，打破了寂静。

“逍遥楼楼主慕泽，恭请将军与夫人，前往逍遥楼一叙。”

慕泽？！苏锦芸听到“逍遥楼”三个字，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了下来，她轻轻拉了拉萧哲的衣袖，轻声道：“直接去凉市吧，想必是慕泽有事要找我们。”

萧哲见她神色如常，心中的担忧也消散了几分，点了点头，示意车夫改变方向。

抵达逍遥楼时，苏锦芸发现慕泽早已等候多时，他正神态悠闲地摆弄着茶具，见到两人走进，立刻露出一个略带戏谑的笑容，朝着他们热情地招了招手。

“哟，两位贵客总算来了，快请坐吧。”

苏锦芸款步上前，在慕泽的对面落座，她仔细打量着慕泽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还以为楼主大人事务繁忙，要过些时日才能得空回来呢。”

“呵呵……”慕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冷笑了两声，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苏锦芸的脸上，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当日京城宫变，若非我逍遥楼的人在宫外暗中接应，为你们扫清障碍，萧将军当真能够如此顺利地进入皇宫吗？”

苏锦芸闻言，轻轻一笑，笑容明媚动人，她知道慕泽此话并非全然是责怪，更多的是一种邀功，她语气诚恳地说道：“楼主大人的恩情，锦芸没齿难忘，只是大恩不言谢，这份情谊，我苏锦芸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慕泽将一杯斟好的茶水轻轻地推到苏锦芸的面前，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看着坐在她身旁的萧哲，意有所指地说道：“苏姑娘聪慧过人，自然明白，我慕泽所求的，并非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恩情。”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只想知道，老楼主，他究竟身在何处？”

苏锦芸听到这句话，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垂下眼眸，凝视着面前那盏热气腾腾的茶盏，声音轻柔得仿佛一阵叹息：“老楼主的下落，对你们而言，当真就如此重要吗？”

慕泽闻言，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凝重之色，仿佛有一团无形的愁绪盘踞在他的心头，他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黯然。

他缓缓抬起头，语气低沉地说道：“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愿，更是我姐姐的心愿。我和姐姐自幼便被师父收养，是他将我们抚养成人，传授我们武艺，教导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

“自师父他老人家失踪之后，我和姐姐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下落，这些年来，我们几乎踏遍了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只要能够知晓师父的下落，哪怕要我们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们也在所不惜！”

苏锦芸静静地聆听着慕泽的诉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理解，也有同情，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无奈。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道：“慕泽，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我所知晓的信息。”

“但是，我要提前告诉你……”苏锦芸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认真：“或许，他老人家并不愿意再回到逍遥楼了。”

慕泽闻言，神情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这一点，其实我心中也早有预料。师父他老人家失踪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那必然是刻意躲着我们姐弟，不肯与我们相见。”

“但即便如此，我和姐姐也只是想见师父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若是师父他老人家当真不愿意回到逍遥楼，我们绝不会强求，更不会打扰他的清静！”

慕泽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苏锦芸，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说实话，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当初的宫变，我本不想插手其中，毕竟江湖事，朝堂事，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因为你手中的那枚令牌，我最终还是选择帮了你一把。因为，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够找到师父，我都愿意去尝试。”

苏锦芸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理解与宽慰：“这世间之事，总有许多是身不由己的。人在江湖，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做到随心所欲呢？”

慕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苏姑娘说得极是，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按理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们不该再被过去的事情所牵绊，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会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心底，终究是无法完全放下的。”

苏锦芸终于抬起头来，她目光平静而坦诚地直视着慕泽，语气认真地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老人家，是在无极阁。”

慕泽眉头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无极阁？无极阁…这个名字我似乎从未听说过，京城之中，好像并没有无极阁这个名号啊。”

“无极阁……”慕泽反复咀嚼着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自己所知晓的一切信息，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直逼苏锦芸。

“锦芸，这无极阁，究竟是何处？它又在何方？”

苏锦芸神色不变，她低头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慕泽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她放下茶盏，抬眸看着他，语气平静而淡然地说道：“无极阁，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传闻之中，那里是天下奇人异士的归隐之所，能够进入无极阁的人，都是一些不愿再涉足尘世纷扰，追求清静自在之人。”

慕泽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似乎对苏锦芸的说辞感到有些怀疑，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既是如此隐秘的地方，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你与无极阁也有什么渊源不成？”

苏锦芸并没有回避慕泽的目光，她坦然地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年少之时，曾被寄养在京城外的一处庄子上，那户人家待我极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虐待。”

她的视线飘向远处，似乎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神情也变得有些落寞。

“我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在寒冷的冬日里，更是被罚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动辄便是几个时辰。”

“那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恐怕是活不到及笄之日了，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他们折磨致死。”

萧哲听到这里，面色骤然一变，他紧紧地握住苏锦芸的手，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微微凉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他一直知道苏锦芸的身世坎坷，却从未听她提起过从前的遭遇，他恨自己没有早些认识她，没有能够保护她，让她免受那些苦难。

然而，苏锦芸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她所讲述的，并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在讲述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的故事。

或许是过去太过遥远，又或许是两世记忆的重叠，就连苏锦芸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当年所承受的那些苦楚了。

“那是一年冬天，我被冤枉偷了家中的钱财，被那家的家主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便被无情地赶了出去。”

“那一顿打，几乎将我打得遍体鳞伤，再加上那年冬天格外的寒冷，刚下过一场大雪，我浑身湿透，又冷又饿，趴在门外苦苦哀求，不停地认错，希望他们能够开门让我回去。”

苏锦芸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然而，屋里却无一人愿意给我开门，愿意让我回去，哪怕只是一句安慰的话语都没有。”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出来，当时我心想，自己恐怕就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了，说不定等我被大雪完全覆盖之后，便再也不会有人发现我死在这里了。”

“那时候，我浑身上下又痛又冷又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终昏倒在了雪地之中。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在醒来之后，竟然见到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苏锦芸终于抬起头来，她目光平静地看向慕泽，轻声说道：“那个人，便是你的师父，也是我的老头儿。”

“我醒来之后，便身处无极阁之中，我身上的伤，也都是被他治好的。之后，我便留在了无极阁中，一边养伤，一边学习医术。”

“再后来，我的舅舅找到了我，要带我回到京城，临走之前，老头儿将那枚令牌送给了我，说是可以用来保命。”

苏锦芸对慕泽说道：“不是我不想让你见他，而是老头儿他不想让你们见他。无极阁这个地方，就算我知道大概的位置，也根本无法找到准确的入口。我可以带你去我知道的地方，但我想，如果老头儿他真的不想见你们，就算我们到了那里，也依然是找不到他的。”

慕泽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消化着苏锦芸所说的一切，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失望，也有希望，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再次开口问道：“你走之前，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他老人家有没有说些什么？”

苏锦芸闻言，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老头儿的身体向来健朗，精神头也足得很，自然是好得很。而且，我们经常通信的，你不用太过担心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