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将军泪

不仅如此，原本安排他教授的课程，也被转交给了其他夫子，对外宣称是为了让学子们更好地备战即将到来的五年大考，他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然而，在锦绣眼中，这并非他的真实写照。一个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的人，如今却连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这其中的反常之处，实在令人费解。

与其在无端的猜疑中徒增烦恼，不如直接行动。锦绣当即乘坐马车前往陆阚采的住所。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他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锦绣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如炬，直视着他。

“我需要一个解释。”

陆阚采抬手拭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神色间似有难言之隐，犹豫许久，就在锦绣按捺不住，准备起身离开之际，他竟慌乱地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双脚悬空，在地面上无力地蹬了几下的锦绣，心中怒火蹭蹭上涨：“……”现在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别走，绣绣，我都告诉你。”

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们嘴角抽搐，眼皮狂跳。

我的主子啊，您前些天才信誓旦旦地答应长老，要谨言慎行，绝不乱说话，这才几天，就坚持不住了？

片刻之后，他们又心存侥幸地抱有一丝幻想。

主子应该会巧妙地撒谎，将此事隐瞒过去吧？

陆阚采将下颌轻轻搭在锦绣的肩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随后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低沉而沙哑。

“此事说来话长，绣绣，其实……其实我并非镇国大将军之子。真正的陆阚采，早在年幼之时便已走失，找到时，已是冰冷的尸体。”

“何时走失的？”听到这番话，锦绣的第一反应并非质疑和震惊，而是迫切地想要确认，这个陆阚采，是否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陆阚采。

她本能地选择无条件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因为她深知，他绝不会对自己说谎。

“不到七岁便已失踪。镇国大将军夫人因生产时遭遇难产，身体受损，无法再次生育。幼子走失之后，她深受打击，精神几近崩溃。”

“镇国大将军深爱他的妻子，在寻回幼子的遗骸后，为了顾及夫人的身体，便暂时隐瞒了下来。后来，他无意中看到了当时流落于乞丐堆里的我。那时的我，与陆阚采长得极为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锦绣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忧伤，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他也撒娇似的，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寻求慰藉。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无需多言，也能猜到大概。

深爱妻子的镇国大将军，将与幼子容貌酷似的假陆阚采带回了将军府，让他代替真正已经死去的陆阚采，陪伴在妻子身边。

只是，锦绣心中仍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若是一位真正深爱孩子的母亲，即便容貌再相似，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除非……她在自欺欺人，因为胆怯，而不敢去怀疑。

“绣绣，其实我原本并不想成为陆阚采的。我当时虽然身处乞丐堆，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可是他……跪下来求我。”

“他恳求我，让我成为他的儿子。若是我不答应，他便会杀了我，因为他绝不允许一个与他儿子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活在世上。”

颈间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锦绣听出了他哽咽的声音里所蕴含的难过与自嘲。

她的心底沉重地叹息一声，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锦绣只觉得心疼极了。

虽然如今陆阚采拥有了荣华富贵和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地位，但那些他并不想要的东西，以及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事物，却被强加于他身上……

锦绣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些画面。

她以前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吃香梨，但却被人以言语绑架，强迫她吃自己并不喜欢的橘子。只要表现出一丝丝的厌恶，便会被那些人指责矫情，真是无奈又憋屈。

后来，她是怎样做的呢？

“这些年，你虽说享受了将军府所给予的一切荣华，但也当了他们儿子的替身许久。两相比较，不亏不欠。所以……璟之，跟随自己的内心而活吧。”

她转过身，轻轻地抚摸着他耷拉下来的脑袋，温柔地笑了。

“若是不愿再做陆阚采，那我们就不做了。大不了，我养你啊。”

此言一出，陆阚采的心跳瞬间失去了控制。

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脸颊红得像是燃烧的火烧云，连带着脖颈和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鼻尖涌上一股酸涩之意，眼眶也不自觉地泛红，脑子里更是晕乎乎的，莫名地感到局促不安。

原本，他只是想在锦绣面前卖卖惨，装装可怜，让她多心疼他一些。毕竟，有些事情，他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可是，当锦绣认真地告诉他，他也可以不用再当替身时，那些被他忽略的，以为早已释怀的情绪，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脸庞，锦绣伸出手，轻轻帮他擦拭，语气也越发柔软。

“不哭不哭，你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艳丽绝伦的容颜在泪水的洗涤下，显得越发脆弱动人，就连窗边探头进来的海棠花，都在他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我……我怎么哭了？”

仿佛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流泪了，男人松开了环抱在锦绣腰间的双手，抬起手背，有些无措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却又轻轻咬着嘴唇，哭得越发厉害。

“这是怎么了？”

他懵懂的眼神里充满了水雾，泪水如断线的珠帘般滑落，微微蹙起的眉头又笼罩着淡淡的哀愁与忧伤。

偏偏他身上那件红得如同嫁衣的衣衫领口处，又有些微微敞开，露出了漂亮又白皙精致的锁骨，还有抬起的那截如玉般的手臂……

若是当年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姬苏贵妃还在世上，想来也会在他这般蛊惑人心的美色下，甘拜下风。

锦绣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她仿佛失去了自制力，只靠着最原始的念头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