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慈母心

虽然萧齐阳素来以冷面示人，但在崔氏眼中，他不过是外冷内热，不善于表达情感罢了。

每逢崔氏的生辰，萧齐阳所赠的寿礼，从不假手他人。

崔氏至今仍清晰记得，大约在萧齐阳十岁那年，他刚学会狩猎不久。在崔氏生辰的前一天，他未告知任何人，便独自一人深入密林之中。奈何年纪尚小，技巧不足，摔得遍体鳞伤，却只字未提自己的伤势。

只是将猎物的兽皮完整剥下，细心清理干净后，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崔氏房中的桌案之上。他并未亲自呈上这份礼物，只在兽皮上贴了一张小小的纸条，稚嫩的笔迹写着：“母亲，生辰快乐！”

当时，柳嬷嬷见了，直呼萧齐阳心肠歹毒。虽说贵族子弟狩猎乃是常事，可像他这般年纪，便能亲手为猎物剥皮抽筋的，实属罕见。

自那以后，萧齐阳“心狠手辣”的名声便开始在府中流传开来。

然而，崔氏对此却不以为然。她自幼见惯了太多口蜜腹剑、甜言蜜语背后却暗藏杀机之人，那种惯于背后捅刀子的人，反而让她觉得缺乏安全感。

因此，对于萧齐阳这种不擅言辞，只会默默付诸行动的孩子，她反而格外欣赏。

那件兽皮虽然经过简单的清理，但并不能直接穿着使用，于是崔氏便命人将其重新制作。有人因此觉得这份礼物不够诚意，仅仅是个半成品罢了。

但崔氏却心知肚明，萧齐阳自小便未曾得到亲生父母的疼爱，也无人教导他该如何赠送礼物。

崔氏严厉斥责了府中那些胡乱嚼舌根之人，然后耐心地教导他，若是赠送衣物，可以吩咐下人去制作成品。

……

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此刻，崔氏心中唯一的期盼，便是萧齐阳能够早日醒来。在她心中，谁也无法替代萧齐阳的位置！

幽静的逐鹿台主卧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气息，驱散了所有的血腥气味，令人心神宁静。

萧齐阳静静地躺在雕琢精美的床榻之上，那如同金雕玉琢般的侧颜，冷峻而英俊。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显得毫无血色。

子镇顺放轻脚步，缓缓靠近床榻。透过一缕缕升腾而起的轻烟，她看见萧齐阳微微起伏的胸膛。

此刻的萧齐阳，身上似乎少了些许生气。若非那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人世。

子镇顺半蹲下身子，将身体侧靠在床榻边，与他平视。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他那两片薄薄的唇瓣之上。

若是在往常，她如此大胆的举动，恐怕早就引来他的强烈不满。

可如今，他却像一个活死人一般，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萧齐阳。”

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目光紧紧地锁定他的眼睛。见他毫无反应，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早有预料。

“我要走了，如果你醒来后发现我不在，你会来找我吗？”

子镇顺的声音轻柔如丝，宛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明知他无法听见，这句话却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话语间，她的指腹仍旧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唇瓣。

不知他是否会觉得痒。

子镇顺突然朝他靠近了些，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心思，竟想在他的脸上留下些什么。

想到方才灵琅与夏灼争论的话题，她觉得夏灼说的没错，萧齐阳一点都不臭。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像是被这香炉中的沉香熏透了一般。

子镇顺转过头，发现床榻边还放着一盆清水和一条毛巾。她拿起毛巾，拧干水分，然后轻轻地为萧齐阳擦拭着脸颊。

他的脸上沾染了几分湿意，子镇顺缓缓站起身，弯腰时，一缕发丝倾泻而下，滑过男人的肩胛骨，最终停留在他的脖颈处。

子镇顺低下头，粉嫩的唇瓣轻轻地落在他刚刚擦拭过的脸颊上，如小鸡啄米般，蜻蜓点水一吻。

或许是过于专注，她并未察觉到，在她唇瓣与他脸颊相触的那一瞬间，他原本放置在身侧的手掌，微微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子镇顺站直身子，在房间内环顾了一圈，拿起一把剪刀，剪下一缕自己的发丝，用一根银丝将其紧紧地系在一起。

她再次靠近萧齐阳，将那一小撮头发塞进他的掌心之中。

萧齐阳的掌心有些微凉，子镇顺将他的手掌紧紧地合拢。

她俯视着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迈开脚步，走出了房间。

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没有惊扰到任何人。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床榻上，萧齐阳无意识地将手中柔软的发丝攥得更紧。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毫无表情的唇角，却微微向上扬起。

他仿佛正在做一个美好的梦，沉迷其中，不愿醒来。

梦境之中。

萧齐阳仍旧是那个十八岁的翩翩少年，他刚进入京畿卫不久，便被擢升为副使。

他如往常一般执行公务，率领着京畿卫经过一片繁华的街市。他无意间瞥见，从一家首饰店内，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走出一位年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头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钗环，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更是价值连城。簇拥在她身边的那些同龄女孩，也个个出身显贵，她们嬉笑着打闹着，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讨好着中间那位小姑娘。

萧齐阳觉得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身后的京畿卫同知察觉到他的神色，便主动开口说道——

“那是咸阳长公主府的小郡主。”

“她左边那位，是御史府的千金，右边那位则是京大人的女儿……这位小郡主小小年纪，便已经拥有了一切，真是令人羡慕啊。”

同知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羡慕和酸涩，萧齐阳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脑海中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几个字。

小郡主。

沈永安。

不知为何，他明明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却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想要再多看她一眼。

燕京城中，贵族千金数不胜数，可这位小姑娘却还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萧齐阳甚至开始为自己的异样而感到害怕，如果不是他能够确定自己绝无恋童癖，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