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墙角母语

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侯府的寂静，也牵动了主卧室内那颗悬着的心。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崔氏的身影出现在门槛边，她一眼便捕捉到那抹熟悉的倩影，见她身形轻盈，似要飘然离去，崔氏的心头涌起一阵焦灼，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等等……等等！”

然而，崔氏的呼唤并未能挽留住子镇顺离去的脚步。只见她身姿轻盈一跃，便翻过了高高的院墙。崔氏见状，顾不得仪态，急忙跑到墙角下，隔着一堵高墙，子镇顺站在了逐鹿台隔壁的逐风院内。这里，曾是萧齐阳的暂居之所，如今却已是一片荒芜。

子镇顺落地后，便听到墙那边传来崔氏悲戚而又愤恨的声音——“都是因为你！”

“我知道我儿子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京城里，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好人呢？”崔氏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从前萧家欠你的，也该还清了吧！那些肮脏的手段，都是废帝指使的！你为何偏偏要揪着我的儿子不放？”

“如果你还不满意，就冲我来好了……”崔氏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深深的无奈，“他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说到此处，崔氏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声音变得激动而悲怆，仿佛要将积压在心中多日的悲愤全部倾泻而出，“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听着崔氏悲痛欲绝的哭诉，子镇顺的眉眼低垂，她紧紧地捏着裙摆，指尖泛白。崔氏不待见她，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当她听到崔氏哽咽着说出“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句话时，鼻尖却蓦然泛起一阵酸涩。崔氏虽然没有直接恳求她，但语气中却带着恳求之意，大概是在恳求她，别再和萧齐阳有任何瓜葛了。

子镇顺没有出声，心中五味杂陈。崔氏是一位母亲，是萧齐阳的母亲。她如此恳切，子镇顺自然不能再继续探望萧齐阳了。耳旁，是崔氏不再压抑的哭泣声，声声入耳，刺痛着她的心房。子镇顺抬脚准备离去，脚下的杂草却不可避免地发出窸窣的声响。这细微的动静，却传入了崔氏的耳中。崔氏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仿佛此刻才确定子镇顺真的没有离开，她猛然提高了嗓音，带着一丝急切，一丝期盼，一丝恳求，“等等，你等等！”

子镇顺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开了口，轻声唤道：“萧夫人。”她礼貌地出声，顿了顿，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地说道：“从他替我挡下那一剑开始，我就已经决定放下从前的恩怨了。今日出京之后，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萧夫人请放心。”说完，子镇顺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心中蔓延。

可她心里清楚，不论她对萧齐阳怀有怎样的感情，或者说萧齐阳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都已经于事无补了。因为不被父母祝福的感情，终究不会得到幸福。无论萧齐阳什么时候醒来，他都有爱他的家人，他没有必要为了她，而放弃爱他的家人。

子镇顺想得很明白，却听崔氏突然改口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别再伤害他，不是赶你走啊！”崔氏抽泣了一声，想到儿子已经躺在床上整整两个月了，心中更是觉得辛酸无比。“他们父子俩，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就连谋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曾与我透露半分……”

“直到新帝登基，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他爹才告诉我真相。直到那时，我和他爹才终于知道，他为何去了一趟洛城之后，就义无反顾地要跟着谢笺造反！”崔氏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说道，“他都是为了你啊！你真的忍心，就这样弃他不顾吗！”

子镇顺终于听明白了，崔氏的恳求，不是恳求她离开，而是希望她能去看看萧齐阳。崔氏的话音并未停歇，声音依旧悲恸，“所以，我求你，去看看他吧！”崔氏隔着一堵高墙，无法看到少女的表情，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可她又希望能说动眼前的少女，她可以不在乎从前少女欺骗萧家的经历，也可以不在乎她从前的意图。

此时此刻，崔氏只是一个母亲，一个盼望着儿子能够早日清醒的母亲。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子镇顺的身上。崔氏静静地等待着墙壁另一头的少女做出决定，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被铃铛声吸引来的护卫跑到了逐鹿台的院子中，他们神色紧张地问道：“夫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崔氏闻言，挥了挥手，厉声喝道：“退下！”众护卫见状，立刻退了下去。

子镇顺听到那些护卫都走了，便身手利落地翻过墙头，站在了崔氏的面前。她看到崔氏眼眶红肿，心中也明白，这段时日以来，恐怕崔氏已经哭过很多次了。子镇顺抿了抿嘴唇，声音低沉地说道：“萧夫人，我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的。”萧齐阳，从来都不是一个求生欲望低下的人。

崔氏抬手指了指主卧房，望着子镇顺的神色中带着一丝希冀，“他在里面，你去吧。”子镇顺点了点头，便朝着主卧房的方向走去。崔氏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去，她不想打扰他们。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崔氏站在墙下，只觉得双腿发软，便靠着墙壁，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又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这段时日以来，武宁侯同样伤心不已，只是他不像崔氏那样将情绪表露在脸上。武宁侯从前经常说萧齐阳是萧家的未来，崔氏也常常为儿子感到骄傲。可连日来的诊断结果显示，太医说萧齐阳醒来的机会越来越小了。近些日子，武宁侯已经在考虑重新从族中过继优秀的子嗣，他生怕侯府后继无人。

虽然这也是无奈之举，武宁侯作为萧氏的家主，做出这样的决策也无可厚非。而族中的旁支，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将自己的儿子送来，以继承家主之位。可这些关于过继的言论，落在崔氏的耳中，无异于将一把把刀子往她的心窝里捅。崔氏不想管什么萧家的未来，她早就将萧齐阳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了。眼下，他才刚刚昏迷了两个月，那些旁支子弟就巴不得他快点死掉，好将自己的儿子送来继承家业！她的心，怎么能不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