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孽缘

废太后如梦初醒，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她原本高傲的头颅，此刻颓然低下，失去了所有锐气。

夏灼目光如炬，步步紧逼，“那我父亲呢？他的死，是不是也和你们脱不了干系？”

父亲的死，一直是夏灼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痛。她过去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但现在，她开始动摇了，心中的怀疑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废太后缓缓摇头，声音低哑，“我……我真的不知道……”

当年的许多肮脏事，都是郑苍决一手操办的，她仅仅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傀儡罢了。

“郑阁老知道？” 夏灼紧蹙眉头，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郑苍决早已作古，所有的秘密都随着他一同埋入了黄土之中。父亲死亡的真相，也变得遥不可及。

夏灼看着废太后默认的神情，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软下来。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子镇顺。

子镇顺微微颔首，走到废太后面前，语气平静而冷漠：“自从我得知你与郑苍决之间的苟且之事，为了查清燕凌的身世，我便暗中调查了当年的彤史，以及郑苍决的家人。”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废太后的脸庞。

“我原本以为，燕凌并非先帝亲生，已经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了。”子镇顺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谁知，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唐可笑。”

“在燕凌出生的那个月，郑苍决突然带回一个孩子，对外宣称是外室所生。这件事，当初在郑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郑苍决对这个所谓的‘长子’格外器重，甚至让他成为了燕凌的伴读。想必，你也正是通过这层关系，才能看着他长大吧。”

子镇顺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利刃，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废太后的心。

“更荒谬的是，这个郑家公子，随着年龄增长，竟然越来越像先帝。你们担心事情败露，便找了个借口，让他辞去了伴读之职。”

“直到先帝驾崩，燕凌登基，这个郑家公子才得以重返朝堂，一路平步青云，最终成为了手握重兵的太尉。如今，他更是直接在南境起兵谋反，真是一出好戏。”

面对子镇顺条理清晰的陈述，废太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她声嘶力竭地反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休想污蔑我！”

“不知道？” 子镇顺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特意询问过太医院的医官。他们说，如果一个女人在同一天之内，先后与两个男子发生关系，那么她所产下的双生子，是有可能分别属于不同父亲的。”

听到这里，子镇顺看到废太后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知道，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无需再多言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简直就是一出荒诞的闹剧。

郑苍决当年将那个孩子带回家，一直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抚养。直到孩子越长越像先帝，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戴了绿帽子。

即便心中有所怀疑，他也无法将两个孩子的位置对调。

燕凌是郑苍决的儿子，而郑苍决一手养大的郑太尉，竟然是货真价实的先帝血脉。

只不过，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算先帝当年得知真相，也绝不可能认回这个儿子。

这种情况下诞生的皇室血脉，只会成为皇室的耻辱。

子镇顺心中的疑惑已经全部解开，她带着夏灼，转身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废太后仿佛没有察觉到她们的离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泣不成声。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她的两个儿子在得知真相后，会如何看待她，会不会将她的出身视为奇耻大辱……

然而她并不知道，燕凌此刻已经毒发身亡，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仿佛要将她的脑袋撕裂。悲痛之下，她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明月。”

“明月”这个名字，尘封已久，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回忆深处。她猛然抬头，神色仓皇而急切，想要找到声音的源头。终于，在虚无缥缈的半空中，她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男子，英俊潇洒，意气风发，依旧是她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仿佛岁月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正对着她微笑，朝她伸出手。

“明月，别怕，我来接你了。”他的声音温柔而充满爱意，仿佛能够抚平她所有的伤痛。

明月……明月……废太后的头痛瞬间消失，她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嵇明月。

他曾说过，她是他心中最明亮、最纯洁的月亮。无论世间的明珠如何璀璨耀眼，他此生都只会心悦她一人。

与她同生，伴她长大，护她周全，甚至愿意为她而死。

即便没有明媒正娶，即便不为世俗所容，但在嵇明月的心中，他才是她唯一的丈夫。

“苍决……”嵇明月凝视着半空中的身影，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你是来接我的吗？”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传说，世间的有情人若在手心点上朱砂，然后携手赴死，来世便能再次找到彼此，再续前缘。

嵇明月颤抖着双手，将散乱的发髻挽好，然后缓缓起身，朝着虚空处走去。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的家族，忘记了自己的子孙，脑海中只剩下与郑苍决青梅竹马的点点滴滴。

她的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眼中饱含着激动而喜悦的泪水，仿佛即将奔赴极乐世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缓缓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双熟悉而温暖的手掌……



夜幕降临，冷冽的寒风将破旧的门板吹得吱呀作响。负责打扫的宫人像往常一样前来收拾碗筷，却在看到墙角蜷缩着的身影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好了！废太后……废太后她撞墙自尽了！”

“啊！！”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惊醒了沉睡的宫人们。

当夜，负责收尸的人赶来，用一卷破旧的草席将废太后的尸体裹了起来，一截苍老而干枯的手臂无力地从席子的缝隙中垂落下来。

没有人留意，更没有人会在意，在那只略带褶皱的手掌心处，被发簪刺穿的血洞早已干涸，只留下暗红色的血迹。



翌日清晨。

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堆积着散发着恶臭的污水。

狭窄而曲折的小弄堂里，简陋的房屋拥挤地挤在一起，嘈杂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在这一片喧嚣之中，一扇紧闭的实木门显得格外沉寂。

仿佛这里根本就无人居住，一整天也不见有人将门打开。

而在这扇门后，居住着的，是昔日显赫一时的沈家。

沈勤美不知何时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竟然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买下的一间小宅院给抵押了出去。如今，一家三口只能无奈地搬到这贫民窟里度日。

两间简陋的瓦房，根本无法容纳下人居住。为了节省开支，周氏甚至连最贴身的嬷嬷都忍痛发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