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掖庭梦魇

北风如刀，凌冽地刮过掖庭冰冷的宫墙，发出呜咽般的哀嚎，仿佛在嘲笑着沈黎微的狼狈。此刻的她，哪里还有昔日高高在上的模样？昔日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和尘土所掩盖，华丽的宫装也变得肮脏不堪。如今的沈黎微，只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弃妇，一个任人践踏的罪人。

子镇顺离开前的那番话，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狠狠地刺穿了沈黎微的心脏。活着，却比死了还要痛苦！这，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吗？

不远处，传来一阵谄媚的笑声，是掖庭的管事在送别子镇顺。她那张堆满褶皱的脸，此刻笑得更加扭曲，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待子镇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管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鄙夷地看向沈黎微。

“啧啧，同是一个爹生的，人家公主就是天生的凤凰，谁让人家娘亲是皇室贵胄呢？你呀，就是那走地鸡，就算一时飞上了枝头，也终究还是个金鸡，上不了台面！”管事尖酸刻薄的声音，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一下下地剐着沈黎微的心。

沈黎微紧紧地咬着牙，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怒火和屈辱。她这一生，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人拿来与沈永宁、沈永安姐妹相比较。

九年前，她机关算尽，赢了沈永宁，将她送入地狱，让她受尽屈辱。而九年后，她却输给了沈永安，落得如今这般凄惨的下场。被叛军凌辱，被发配掖庭，她所有的骄傲和野心，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她一直想要凌驾于沈永宁、沈永安姐妹之上，想要体会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滋味，为此，她不惜放弃世家公子的情意，委身于年迈的皇帝。她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如此轻易地就被打入了尘埃。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难道，她生来就注定卑贱如泥吗？

手上传来一阵阵刺鼻的尿骚味，那是她被叛军凌辱后留下的耻辱。她看着自己肮脏的双手，内心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她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不愿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与此同时，在冷清破败的废太后·嵇氏居所，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近些日子，废太后嵇氏的精神状态越发恍惚，她总是忘记自己的名字，却唯独对过往的记忆清晰无比，如同昨日发生的事情一般，挥之不去。

她常常会想起儿时，与邻家哥哥郑苍决一同嬉戏玩耍的场景。那时，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私定终身，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命运弄人，在她及笄之前，就被家族送入了那道富丽堂皇却又沉重无比的宫门内。

那一年，她正值豆蔻年华，懵懂无知。她与族姐嵇明珠一同入宫，嵇明珠是嵇氏长房嫡女，被家族寄予了厚望，而她，只是嵇氏旁系族女。明明也是名门嫡出，可与嵇明珠相比，她永远都只能是陪衬。

自从入了宫，似乎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所有人都只是称她为“小嵇氏”。先帝是谁？在她眼中，他不是夫君，而是一个高高在上、从未对她有过丝毫温情的帝王。

后来，她被打入冷宫，嵇家也无人为她出头。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被家族随意抛弃的弃子罢了。

不过，嵇明珠贵为妃位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没有子嗣，不得圣宠？在皇帝的眼中，只有皇后一人而已。后宫里的所有女人，都不过是巩固前朝统治的工具罢了。

这世上，连她的父母兄弟都只将她当做工具，唯有郑苍决，会真正地将她放在心上。

郑苍决年少有为，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步步爬上了正一品的官位。当他与她再次相遇时，她已是后宫中一位不受宠的妃子。

那一天，她做出了此生最大胆的决定，她与郑苍决重温旧梦，珠胎暗结。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她主动向帝王献媚邀宠，只为了让她的孩子能够名正言顺地降生于世。

私情，一旦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她想，如果这辈子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与郑苍决的私情，最终还是被那个给她保胎的御医发现。为了掩盖罪行，她与郑苍决联手杀害了那个御医，以绝后患。

十月怀胎，临盆在即，郑苍决提前买通了宫中的人手，只为了确保她能够顺利生产。

最终，她生下了一对双生子。然而，命运再次和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她生下的不是龙凤胎，而是两个皇子……这在皇族中乃是大忌，龙凤胎被视为吉祥之兆，而两个皇子则会被认为是不吉之兆。

为了保住两个皇子的性命，郑苍决冒险将弟弟偷偷抱走，只留下了哥哥在宫中。这对双生子的哥哥，就是如今的燕废帝。而被抱走的弟弟，则成了郑苍决养在身边的儿子，也就是如今权倾朝野的郑太尉——郑思议。

虽然是双生子，但两人却长得并不相像，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嵇氏，吃饭了。”一道冰冷而又没有感情的女声，打断了废太后的思绪，将她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这个声音，好熟悉！

废太后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她被打入冷宫的那段日子。每到饭点，就会有一个宫女用同样的语气，冷冷地说一声“小嵇氏，吃饭了。”

只是如今，宫闱内早已没有了嵇明珠这号人物，所以她也不再是小嵇氏，而成了嵇氏。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盘青菜和一碗白米饭，粗糙简单，毫无滋味。

废太后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但她却并未着急进食，而是缓缓地跪坐在了梳妆镜前，拿起手边的梳子，开始为自己梳头。

几十年如一日，她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爱美。可惜，在这座冰冷的宫闱内，从来没有人能够欣赏她的美。只有她自己，才能对着铜镜，一日又一日地看着自己的容颜逐渐衰老。

她在这里，蹉跎了大半生。她自认自己没有什么手段，若非是她的儿子争气，讨得了京皇后的欢心，她根本不可能坐上太后之位。

然而，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太后之位，如果可以，她只想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共同抚养两个儿子长大成家，然后安稳地度过余生。

“吱呀——”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没有丝毫的预兆。

废太后猛然抬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只见最近在宫中风头正盛的辅国公主子镇顺，带着她的侍女夏灼走了进来。

那个侍女有些眼熟，她似乎在疯太后京氏身边见过。

子镇顺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情冷漠，没有丝毫的客套。夏灼则径直走到废太后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当年夏太医之死，是你与郑阁老两人一手策划的，对吗？”

即便内心早已有了答案，夏灼还是想要从废太后的口中亲口确认，她要为她的祖父讨回一个公道！

废太后听到夏灼的问话，神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她看着夏灼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而疑惑，“你……你是……”

“夏太医是我的祖父。”夏灼语气平静地说道，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坚定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