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龙椅烫

直到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御书房的门扉之后，谢炎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片空荡荡的空气，一声饱含着失落与惆怅的叹息，从他紧抿的唇间缓缓溢出。

遥想当年，金戈铁马，驰骋沙场，他也曾无数次地憧憬过，有朝一日，能够身披战甲，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将军，或者，能够顺利承袭大统，成为万人敬仰的太子。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他竟以这般仓促的方式，登上了这九五至尊的宝座。

然而，这看似光鲜亮丽的皇位，却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令人心驰神往。

昔日里，那些与他同生共死，情同手足的军中兄弟，如今，面对他时，只剩下无尽的敬畏与小心翼翼，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逾越之举。

父王御驾亲征，远赴边疆，归期未卜。

就连她，也要离开了。

也对，他们之间共同的目标已经达成，她与他，终究还是走到了分道扬镳的这一天。

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困在这座偌大而空旷的皇宫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

“陛下，御史台与礼部联名上书——”新近上任的太监总管李寿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叠厚厚的奏折，迈着碎步，从御书房外走了进来。他恭敬地抬眼，偷偷地瞥了一眼端坐在龙案之后的年轻帝王，发现他正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发着呆。

李寿全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刚才那位从御书房内走出去的辅国公主的身影，内心之中，一颗名为猜测的种子，悄然生根发芽。

谢炎猛然回过神来，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又出什么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李寿全不敢怠慢，连忙将手中的奏折高高举过头顶，呈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陛下登基伊始，后宫空虚，众臣们都盼望着陛下能够早日册立皇后，以稳固朝纲，广选秀女，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以安定我大晋的国本。”

听到这番话，谢炎刚刚接过手的奏折，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一般，烫得他连忙扔到了一边。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立后选妃，就能稳固朝纲了？真是可笑至极！前朝的皇帝妃妾成群，还不是落得个亡国覆灭的下场！”

李寿全闻言，连忙低下头，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新帝对于立后纳妃一事，似乎并不感冒，于是立刻改口道：“陛下年少英武，自然不是那昏庸无道的废帝所能相提并论的。只是，陛下今年已经二十有二，正值壮年，若是迟迟不肯立下皇后，恐怕，朝中众臣的目光，将会时刻都紧盯着这后位，各怀心思，争夺不休啊。”

皇后之位，那可是个香饽饽啊！只要一日不立后，那些朝中大臣们，便会时刻都盯着，争先恐后地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

李寿全所言不虚，立后一事，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安定朝中人心，平息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谢炎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更加的烦闷，他紧锁着眉头，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真烦人。”

李寿全的头垂得更低了，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上首的男人开口问道——

“我对那些大臣们的女儿，一点兴趣都没有，娶她们进宫，也是耽误人家的大好年华，又何必非得上赶着做这种事情呢？”

李寿全在脑海中快速地排演了一遍措辞，这才小心翼翼地，温吞地说道：“陛下，世家千金的嫁娶，本就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更是关系到家族的兴衰荣辱，乃是家族联姻的重要手段。她们就算嫁的不是陛下，而是嫁给其他人，也并不是她们自己能够选择的啊。”

听到这里，上首之人便不再言语，只是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这让李寿全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小心翼翼地，委婉地问道：“难道说，是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属意之人？”

谢炎沉默不语，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这更加让李寿全加深了自己心底的猜测，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陛下乃是我大晋之主，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陛下喜欢何人、何物，只要是您想要的，都可以直接取之，又何故因此而感到困扰呢？”

这番话，让谢炎感到十分不满，他凌厉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子一般，狠狠地朝着李寿全扫了过去，“李寿全！”

谢炎直呼李寿全的大名，嗓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警告，“你所说的直接取之，与强盗又有何异？我大晋，是天下百姓的大晋，朕可以制定规则，但绝不能破坏规则，这才是大国能够长治久安的发展之道！”

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李寿全当即跪倒在地，身体也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他被谢炎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彻底震慑住了，“是奴才失言，奴才该死！”

“起来吧。”谢炎并没有要惩罚他的意思。

李寿全这才如蒙大赦一般，缓缓地站起身来，却仍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要如何才能宽慰这位年轻的帝王。

毕竟，能够做到总管太监这个位置的人，胆子总归是要比常人大一些的，也要比常人更懂得察言观色一些。

“方才，的确是奴才失言了，陛下是正人君子，奴才觉得，陛下所心悦之人，说不定也同样心悦着陛下您呢。”李寿全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道。

谢炎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她不喜欢朕。”

“可……”李寿全犹疑着说道，“奴才瞧着辅国公主待陛下，也是十分亲近的，陛下何不直接问问她的意思呢？”

谢炎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眼神也变得凌厉了几分，他语气不善地说道：“朕何时说过，她是谁了？！”

李寿全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神秘地笑了笑，“陛下的心意，都已经写在眼睛里了，奴才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谢炎顿时感到一阵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气呼呼地拧着眉头，说道：“她的目标已经达成，与朕……与我再也没有共同的语言了。”

李寿全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其实他很想说，“陛下喜欢什么，就直接抢过来就是了，何必非要做什么君子呢？”可是，李寿全一想到刚才谢炎那通怒火，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反正，不争不抢，是肯定得不到的。

就在这时，大殿之内，忽然响起一道略带惊讶的女声——

“喜欢朕？”

谢炎听到这个声音，如同触电一般，条件反射地朝着声源处望去，只见刚才已经离去的少女，不知何时，竟然又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站在外间的屏风后面，她正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谢炎不知道子镇顺究竟听到了多少，顿时感到既尴尬又羞恼，他紧紧地捏了捏拳头，将所有的怒火，都朝着李寿全发泄了过去——

“滚，都给朕滚出去！”

李寿全一听这话，赶紧迈着小碎步，飞快地跑了出去，经过子镇顺身侧的时候，还不忘屈膝行礼，出了门，又轻轻地将房门关上，生怕放进一只苍蝇进来，打扰了里面的“好事”。

子镇顺刚才其实已经走远了，只是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完，这才半路折返。

近日里，公务繁忙，她来御书房的次数也不少，再加上辅国公主的名声响亮，旁人也都觉得她与新帝的关系十分亲近，久而久之，宫中的人，见到她来，也都不再通报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听到刚才那些对话。

只见谢炎用手扶着额头，似乎是有意不去看她。

子镇顺走到他案几的对面，开口说道：“我刚才还有一件事情忘记说了，陆家这次立了大功，除了封赏之外，还应该帮他们寻找亲生儿子。”

“朕知道。”谢炎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子镇顺点了点头，“还有沈黎微，将她关在掖庭里吃些苦头吧。”

“嗯。”谢炎含糊地应了一声，仍然没有抬头去看面前的少女。

“另外，放齐妄自由吧，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