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弑局

她倏然转身，不期然撞入了子书扶暨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眸之中。

子镇顺眼底一闪而逝的波澜，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子书扶暨的眼中。与此同时，子书扶暨那份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也让子镇顺心中疑云丛生。

子书扶暨缓缓踱步至子镇顺的身前，语调轻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岁岁莫不是还心存侥幸，以为今日之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他的语气里，饱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自信与笃定，仿佛这场蓄谋已久的逼宫大戏，早已胜券在握，根本无惧谢氏一族的到来。

“隐忍筹谋多年，哥哥又怎会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呢？”子书扶暨话里有话，却又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肯将底牌彻底揭开。

后路？

他的后路究竟是什么？

就在子镇顺苦思冥想之际，四周原本凝滞的空气，骤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裂。那如骤雨般密集的蹄声，宛如催命的鼓点，敲击着众人的心房，令人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与不安。

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将夜幕染成一片血红，无数人马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乌压压的一片军队，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长城，缓缓逼近御书房，最终在十丈之外停下了脚步。

为首之人，是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他手持一杆寒光闪烁的长枪，神情肃穆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抱拳道：“太子殿下。”

子书扶暨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如愿以偿的笑容。他迈开步伐，朝着御书房的大门走去。子镇顺心中挂念着他的阴谋诡计，不愿错过任何蛛丝马迹，便紧随其后，一同走了出去。

然而，子书扶暨还未来得及跨过那道门槛，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臂，看似无意地挡住了子镇顺想要出门的去路。

此时，子镇顺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赫然是本该驻守边疆的陆赢！

难道，陆赢早已暗中投靠了子书扶暨？

想到这里，子镇顺不由得眉头紧锁。可是，陆赢如今已经得知楚德帝的身世并非先帝血脉，难道他仍然会选择站在子书扶暨那一边吗？

夏日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抚平了人们心中的燥热。

子书扶暨也摆出了一副如沐春风的姿态，他朝着陆赢的方向，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陆将军，谢氏叛贼可已尽数伏诛？”

陆赢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他默默地翻身下马，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一般，停下了脚步。在子书扶暨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还是面露为难地说道——

“殿下。”

“收手吧！”

闻言，子书扶暨脸上原本洋溢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份从容淡定的假面，语气低沉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质问道：“孤大概是没有听清楚，陆将军方才在说什么？”

陆赢的双眼中，闪烁着犹豫与挣扎的光芒，最终，他还是缓缓地低下了头，选择了与子书扶暨站在了对立面：“太子殿下，您的大势已去！收手吧！”

“呵，大势？”子书扶暨发出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轻笑，“你我麾下加起来足有三十万大军，难道还守不住区区一个皇位，守不住这座皇城吗？”

陆赢忍不住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疲惫：“并非守不住，只是臣觉得，没有必要再徒增伤亡了。”

“徒增？”子书扶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身为一名将军，抵御外敌难道不是你分内之事吗！”

陆赢始终低着头，脸上流露出不忍之色。

他想起了大约一年前，曾经暗中与他交好的子书扶暨。当时的陆赢，觉得这位太子或许会是一位仁君。而他选择站在子书扶暨这边的理由也很简单，只是因为楚德帝对陆家充满了忌惮。照此发展下去，陆家很可能也会落得和谢氏一样的下场。

可是陆家的情况，却远不如谢氏。谢笺之所以敢举兵造反，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直系血亲的牵绊，只有一个年幼的侄儿。再加上谢氏乃是定阳的望族，在当地拥有着极高的威望。

而陆赢出身布衣，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安身立命。更何况，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燕京，他根本无法抛弃他们。

陆赢不想等到将来被没收兵权、没了退路的那一天。如今，他手中还掌握着兵权，便想着投靠太子，至少太子看起来会是一位仁君。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陆赢却收到了夫人寄来的一封信。信中说，夏太医死于郑氏之手，而且当今圣上也并非真正的真龙血脉。

于是，陆赢又开始犹豫了。

原本与子书扶暨商量好的瓮中捉鳖之计，他也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笺带着先帝遗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彻底扫清了他心中所有的顾虑。

奉先帝遗命，那便不是谋反，而是拨乱反正！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道年轻而略带傲慢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倘若不是外敌呢？”

说话之人，戴着一副鬼面獠牙的银色面具，身下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那黑马的毛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队伍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仿佛在迎接一位凯旋的英雄。

无论是从声音还是从那副标志性的面具，子镇顺都能轻易地分辨出，来人究竟是谁。

她看着谢炎不紧不慢地走到队伍的最前方，便知道这对假父子早已达成了共识。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今夜，谢氏稳操胜券了。

谢炎发出一声轻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如果尊贵的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外人呢？”

“你说什么？”子书扶暨紧紧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鬼面獠牙，语气阴冷地问道，“你就是——谢炎？”

谢炎之名，早已如雷贯耳，甚至比他的父亲谢笺，还要更胜一筹。

“是我。”谢炎虽然戴着面具，可是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此刻脸上洋溢着的那种轻蔑的笑容。

到了这个时候，子书扶暨当然明白自己是被彻底背叛了。可是，他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流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坦然。

成王败寇，他又有何惧？

“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子书扶暨顿了顿，眼神轻蔑地扫过谢炎脸上的面具，“你是长得很丑吗？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谢炎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面具，最终落在了用来固定的绑带上：“我们早就见过面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开始解开面具的绑带。

从今日起，他也不再需要这副面具来伪装自己了。

那双嚣张而带着一丝戾气的丹凤眼，没有了面具的遮掩，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子书扶暨在看清那张带着轻佻笑容的面庞时，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陆沉州，你竟然是……哈哈哈——”

子书扶暨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终于明白了陆赢那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为何会如此厉害。

他也同样明白了，为什么“陆沉州”会喜欢子镇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