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镜中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那把锋利的刀刃并非抵在楚德帝的咽喉之上。

子书扶暨凝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是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萧齐阳，带着几分探询，“表兄有何高见？”

萧齐阳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缓缓吐出几个字，“自然是，一家人。”

闻听此言，子书扶暨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叛军们立刻会意，上前接管了被控制的楚德帝与沈黎微，用粗糙的绳索将两人牢牢捆绑，重新押回幽深的暗道之中。

火把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将狭长通道照得透亮，来时模糊不清的景象，此刻都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萧齐阳本想紧随子镇顺身侧，却被子书扶暨不动声色地拦住。

子书扶暨径直走到子镇顺面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两人隔开。萧齐阳心中暗自压抑着怒火，最终还是选择了隐忍，大步流星地朝着前方走去。

子书扶暨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感到颇为满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用一种温柔至极的语气对子镇顺说道：“岁岁，让哥哥牵着你。”

子镇顺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虽然他的语气充满了柔情蜜意，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温情之中隐藏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危险气息。

“怎么了？”他再次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子镇顺轻轻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任由子书扶暨紧紧握住。

温暖而宽厚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如同儿时那般亲密无间。

然而此刻，两人早已是心思各异，再也回不到过去那般纯真无邪。

“岁岁，”她的名字从他性感的薄唇间轻轻呢喃而出，仿佛带着无尽的怀念与淡淡的惆怅，“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样寸步不离地跟在哥哥身边。”

“皇宫里的兄弟姊妹，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般干净纯粹。望着你的眼睛，我便觉得这世间万物都应该美好地存在。”

“你的童年，也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

“所以，我想要永远守护着你，让你一生喜乐无忧。过去我没能做到的，以后一定会全部弥补给你。”

子书扶暨微微侧过头，目光贪恋地落在她柔顺的发顶，轻声说道：“只要你愿意一直站在哥哥身边，哥哥可以给予你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幽暗的密道之内，昏黄的火光摇曳不定，将两人紧紧依偎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墙之上。

他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子镇顺耳旁回荡，子镇顺听着他的话语，记忆也逐渐被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只是与子书扶暨充满憧憬的幻想不同，子镇顺清亮的眸光闪烁不定，其中蕴含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复杂情绪。

他们早已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身份、立场、权力、观念、选择……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鸿沟，没有一个共同点。

当一行人重新回到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之后，子书扶暨立刻下令让人炸毁暗道。

原本还对援兵从密道进宫抱有一丝希望的子镇顺，听到这句话，娇躯猛然一震，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慌之色。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子书扶暨便转过头，朝着她望来，脸上依旧挂着那样温柔而无奈的笑容，“看来，岁岁是想在这里等待援兵啊，真是可惜了……”

子镇顺美丽的瞳孔骤然放大，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竟然知道！他竟然早就知道了她的计划！

她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骤然加重，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她猛地用力，想要将子书扶暨的手甩开，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子书扶暨虽然精通骑射，但在武学方面并不擅长，他的力气终究还是比不过子镇顺，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真的被她挣脱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恼怒，看到她脸上震惊的神情，他反而有一种真相大白的释然感，“岁岁，当年是我教你骑马，你才能成功逃离燕国。”

“我告诉你，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你才会选择投靠谢氏。”

“当年你别无选择，所以才会认贼作父。这一次，你有的选择，你应该明白，哪一边才是你最终的可靠后盾。”

“岁岁。”

子书扶暨用一种极其轻柔的语气唤着她的名字，就好像想要唤醒她内心深处仅存的良知一般。

他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隐藏的疯狂，让子镇顺紧紧地拧起了秀气的眉心。

子镇顺脸上那不可思议的神色逐渐平复下来，但却难以掩饰她眼中的那抹淡淡的伤感，“你……这些年可曾照过镜子，好好看看你自己，你竟然变成了你曾经最厌恶的样子。”

子书扶暨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还想继续靠近她，却看到萧齐阳挺身而出，将子镇顺牢牢地护在身后。

此时，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的楚德帝终于反应了过来，“谢氏？你竟然投靠了谢氏？难道谢贼也要来了？”

楚德帝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子镇顺，神情充满了被背叛后的绝望与痛苦。

子镇顺此刻根本不想理会他。

而子书扶暨却并没有忘记，他还需要从楚德帝手中拿到那份至关重要的退位诏书。于是，他再次下令，让人给楚德帝松绑。

叛军们将楚德帝押到书案前，逼迫着他写下退位诏书。

楚德帝经历了接二连三的背叛，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御书房外的方向，虽然无法亲眼目睹外面那一片凄惨的景象，但他心中非常清楚，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般地闪过一生中那些印象最为深刻的回忆：儿时在冷宫中食不果腹、饱受欺凌，后来侥幸得到皇姐的怜悯，又被京皇后过继抚养……可他从未有一日忘记自己的生母姓什么。

年少的他，曾经暗暗发誓，等有朝一日能够登上龙椅，一定要追封自己的生母为太后，让他们母子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欺凌。

他最终做到了。

可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面目全非的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那个听话又优秀的儿子究竟是在何时学坏的一样。

当年，子书扶暨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为了九五之尊，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大展宏图，却残酷地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朝中那些根深蒂固的世族势力日益鼎盛，手握重兵的谢氏在外征战，根本不听从他的调遣！

他想要铲除谢氏，却遭到了皇姐和太后的强烈反对，但他最终还是不顾一切地设法除掉了谢氏一族，也因此彻底逼反了谢氏。

消灭了谢氏，又跳出来郑氏等其他的世家，这些世家势力就像是野草一般，根本无法彻底铲除。

不止世家难以掌控，就连京太后和皇姐，都总是对他指手画脚，干涉朝政。

朝廷素来有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可是她们却仗着自己是他的嫡母和嫡姐，总是想要规劝他，管教他！

难道仅仅凭借着当年抚育和扶持的一点点恩情，就想要他牢记一辈子吗？

他不禁在想，她们是不是忘记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已经不是那个宠爱她们的先帝，而是他！

甚至他的嫡姐还妄想改变天下女子的地位，简直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