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窥心

“放下！”
一声冷冽的喝止，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锥，直直刺向子镇顺。她手中的玻璃瓶，仿佛被这声音施了魔法，猝然失控，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那瓶身似通人性，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了萧齐阳那双黑亮的鹿皮军靴旁。

子镇顺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迅速堆起无辜和惊慌，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比她方才手中提溜着的野兔，还要显得楚楚可怜。

“表，表哥，你听我解释……”她贝齿轻咬下唇，感受到空气中骤然凝结的寒意，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更是失了几分血色，“我只是，只是想帮你把地上的水擦干净，谁知道这瓶子自己滚了出来，我一时好奇，才，才会忍不住拿起来看看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几张偷看来的字条，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表哥，你别生气好不好？”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引燃他胸中的怒火。

“拿过来。”他的声音低沉而阴冷，如同蛰伏在暗夜中的野兽，目光死死锁定着她手中的纸条。

子镇顺不敢有丝毫隐瞒，乖巧地摊开手掌，几张泛黄且褶皱的纸条，顿时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萧齐阳一把夺过纸条，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她柔嫩的掌心，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

但他并未立刻放她离开，看着她这副畏惧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烦躁。他蓦然想起昨夜她曾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

当时他选择了沉默。

而现在，他却突然想问她一句话，并且，他也真的问出了口。

语气，自然算不上温柔。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她：“现在，还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他的态度如此强硬，子镇顺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回答稍有偏差，他便会瞬间爆发。

眼下这副模样，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罢了。

子镇顺心中懊恼不已，只怪自己刚才看得太慢了！那玻璃瓶里还有那么多纸条，她还没来得及看完呢！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觑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表哥，我还没看完呢，要不，你让我再看看？”

话音未落，便见萧齐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猛地攥紧拳头，那只被他捏在手中的野兔，原本就身负箭伤，此刻更是被扼住了喉咙，在空中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与此同时，他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戚岁！”

这一次，连“表妹”二字都省去了，可见是真的动了怒。

子镇顺连忙低下头，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我错了，我不看了就是了！”

她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但我没觉得表哥是坏人啊！表哥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亲人嘛！”

萧齐阳缓缓松开了捏着兔子的手，那只可怜的兔子，“啪叽”一声掉落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上。

屋外，积雪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化作的雪水，正源源不断地流入房间。

萧齐阳没有理会地上的死兔子，也没有在意溅起的水花，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紧紧锁定着她的双眸，仿佛要从中寻找出她说谎的蛛丝马迹。“你当真如此认为？”

他的表情依旧冷峻，但子镇顺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语气，似乎比刚才缓和了几分。她连忙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当然是真的！表哥当然是好人！刚才表哥出去打猎，还特意锁了院门，我知道表哥是为我好！”

“因为……”子镇顺略作停顿，似乎在斟酌该如何称呼萧齐阳的生母，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萧夫人以前跑出去找萧老爷，结果被蛇咬了，所以表哥是怕我跑出去找你，然后遇上什么豺狼虎豹之类的。”

说完，她小心地观察着萧齐阳的神色，见他脸上的阴霾之色渐渐消散，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子镇顺心中飞速盘算着，如今自己已经掌握了萧齐阳的一些童年秘密，也算是与他有了些共同话题。

只要让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是否就能让他对自己产生更多的好感呢？

想到这里，她便放低声音，轻声说道：“表哥其实是多虑了，我不会出去找你的。”

少女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其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真诚。

她竟然如此笃定，自己不会去找他？

这是什么意思？

萧齐阳听了这句话，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难道，如果自己真的遇到危险，她也不会管吗？萧齐阳只听出了这一层意思。

紧接着，便听到少女用一种崇拜的语气说道：“表哥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呢！我才不信有什么猎物是表哥都拿不下的！”

她这略带喘息的说话方式，非但没有让萧齐阳继续不满，反而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难得的，平日里那些奉承的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却从未放在心上。

可此刻，面对着少女真挚的目光，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仿佛天生就不会说谎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相信，她是真的从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萧齐阳冷哼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瓶，将里面的纸条一股脑儿地倒在手上，为了防止她再次偷看，紧紧攥在手心里，转身便走。

他拎起那只死兔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当他跨过门口那逐渐融化的雪人时，低沉的声音，才生硬地回荡在廊下——

“红烧还是爆炒？”

一句问话，却丝毫没有询问的意味。

当子镇顺听到这句话时，萧齐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觉得，他似乎已经对自己动心了，否则，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

若是按照初次见面那般，她偷看了他如此重要的童年秘密，恐怕早就被他扣上细作的帽子，直接丢进大牢里去了。

而今，不过过去了十余天，竟就有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对此，子镇顺感到非常满意。

进展越快，她离下一步计划，也就越近了。

萧齐阳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又退回了一步，这才发现，少女正站在屋里发呆。

他学会做饭之后，也只给自己做过，还从未有人等待他下厨。

“过来，生火。”萧齐阳沉声说道。

子镇顺微微一愣，想到他要做兔子，便觉得吃兔子与自己柔弱的形象不太相符。

于是，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违心地皱起眉头，细声细气地“啊”了一声：“表哥，兔兔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