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浴血殇

迷魂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沈永宁心知肚明，她要迷惑的，并非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而是冥冥之中的命运。若她的计划败露，香消玉殒的也只会是她一人，妹妹沈永安早已被秘密转移，尚存一线生机。

然而，世事难料，天不遂人愿。那些官差的对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沈永宁的心房。他们毫无顾忌地道出，近些日子以来的百般刁难，皆是奉京中权贵的授意。而今日，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是取沈家姐妹的性命！

“今日是妹妹的生辰，后厨特意准备了些饭菜，能否通融一下，让我们姐妹用过这顿饭，再……”沈永宁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语气平静地说道。

她看似卑微的请求，实则暗藏玄机。她要的，是让那些官差放下戒心，误以为那顿饭菜里没有任何猫腻。

躲藏在后厨角落的老仆，将这一切听得真真切切。他心知事态紧急，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不敢有丝毫耽搁，只求能保住一条性命。

那些官差奉命行事，在确认沈永宁已无生还可能后，便留在宅中，等待着沈永安的归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饥肠辘辘之下，他们便将后厨的饭菜一扫而空，随后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此时，老仆小心翼翼地潜回屋内，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引火之物。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这座曾经承载着无数美好回忆的宅院。

沈永宁给沈永安喂下的那碗长寿面，迷药的剂量并不重，她本就没指望妹妹昏睡太久，只是为了能让她在混乱中顺利逃脱。

老仆正欲抽身离去，却见沈永安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她望着燃起熊熊大火的家，嘶声力竭地想要冲进火海，寻找姐姐的身影。老仆一把拉住她，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她。沈永安顿时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哭得声嘶力竭。就在这时，屋内竟然传来一阵动静，一个官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吃的菜肴不多，竟然侥幸逃过一劫，死里逃生。

亲眼目睹姐姐惨死在官差的刀下，如今又见仇人死里逃生，沈永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恨意。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抄起一根从房梁上掉落的燃烧的木棍，奋不顾身地砸向那个官差。在老仆的协助下，他们合力将那个官差打倒在地，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然而，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激烈的打斗声，很快便引来了其他的官兵。他们迅速将这座宅院团团围住。老仆深知大势已去，他再三叮嘱沈永安，不要让姐姐白白牺牲。沈永安这才强忍悲痛，偷了一匹官兵的马，含泪逃离。

由于她身上还穿着囚服，很快便引来了追兵。后来的事情，便是风如心和谢炎所知的那样，他们在定阳边界遇到了她，并帮助她假死脱身。因此，世人都以为，咸阳长公主的两个女儿，都已命丧西北。

咸阳长公主府的小郡主，便是如今的子镇顺。

她身上那些旧伤，尚且还能找到理由解释，可那些新伤呢？

她骑马逃亡的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问过她，她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她的原名，应该是沈永安，她的姐姐，叫做沈永宁。”风如心说完，雅间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谢炎垂着眼眸，眉头紧锁，声音沙哑地问道：“指使官差的，究竟是何人？”

风如心回忆起老仆所说的话，大郡主沈永宁在临死之前，已经从官差口中套出了幕后主使。

“是贵妃，还有，贵妃的那些趋炎附势者。”

沈黎微，和她的追求者们？

谢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将这个名字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那些曾经少女不曾言明的过往，如今他终于知道了。他终于彻底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于变强。

想到今日来到永安酒楼的初衷，谢炎又问道：“这件事，与萧齐阳有何关联？那一年，他也才不过十八岁吧？”

那一年，萧齐阳十八岁，沈黎微十七岁。

谢炎心中暗暗揣测，这件事与子镇顺想要接近萧齐阳，究竟有什么联系？

风如心并不知道子镇顺的具体计划，但她知道萧齐阳的职位。她缓缓开口道：“属下只知道一些零星的线索，那一年，萧齐阳刚刚进入京畿卫。”

“同年的通敌案，咸阳长公主在京畿卫的牢狱内招供，小郡主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这些年来，属下经营永安酒楼，曾有京畿卫的人来吃饭，酒后提及当年的事情，说是……”风如心顿了顿，叹息一声，“当年咸阳长公主无论遭受怎样的酷刑，都不愿招供，直到听见隔壁牢房内女儿的惨叫，她才最终认下了罪名。”

“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小郡主忍着剧痛，明知道母亲就在隔壁，她咬烂了嘴唇，都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可是，施刑者将粗盐涂抹在长鞭上，用铁环穿透了她的手骨，她才最终没能忍住……”

每每提及这些往事，风如心就用“小郡主”来代替子镇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内心稍感宽慰，不至于过多地沉浸其中。

谢炎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双眼变得通红。他终于明白，她身上的那些伤痕，究竟是哪里来的了！

为了治愈她那遍体鳞伤的身体，她究竟吃过多少苦头？

那些伤疤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血肉之中，表面上看起来已经痊愈，但后来还是请了谢笺，又请了神医，将她愈合的皮肤再次切开，挖掉那些腐烂的血肉。反反复复，经历过无数次的腐烂和挖除，那些伤口才得以彻底痊愈。

她本是京中备受宠爱的贵女，为了不留下难看的疤痕，她不知吃了多少年的苦头。

哪怕是在军营中所受的伤，都没有她在燕京大牢内所受的伤来得更重、来得更狠！

“另外，贵妃当年确实与萧齐阳有些联系，但属下并不清楚，流放路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是否也受到了萧齐阳的指使。”

“贵妃当年的追求者很多，那些官差并没有说是哪一个。”

风如心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便觉得谢炎心中应该已经有了一些答案。

谢炎确实有了些想法。他现在可以确定，不管流放路上有没有萧齐阳的手笔，子镇顺接近萧齐阳，都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和目的。

她不会爱上他的。

谢炎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道。

可他仍然没有去想，他为何要这样说服自己。

从前他只知道子镇顺想要杀掉昏君，弑杀生父，如今谢炎更加清晰地明白了子镇顺的目标，绝不仅仅只是杀掉生父和昏君。

一定还有更多，更多的仇人。

谢炎不禁想到，这些年来，每次面对他的无理取闹，她是否也在隐忍？是否因为她要复仇，所以不得不忍耐他？

继而，他又想到了她曾经吃过的苦，想到了那个雪地中浑身是血的女孩，想到了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的沉默不语，她的隐忍……

谢炎感到一阵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