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符落

山风裹挟着寺庙檐角的风铃声，清越而悠长，更衬得萧齐阳的眉宇间一片肃穆。他目光如冰锋般锐利，直刺子镇顺，质问道：“为何要偷听？”

子镇顺闻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立刻蒙上一层无辜的雾气，语气也软糯了几分，“表哥，我只是想找你而已。再说，你和主持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悄悄话呢？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就……就听到了。”

萧齐阳被她这理直气壮的坦白噎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但仍带着一丝警告，“听见多少？”

子镇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一脸的诚实，“全都听见了。”

这般坦率，反倒让萧齐阳一愣，原本准备好的斥责也如同梗在喉咙里一般，说不出口。他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许乱说，尤其不许告诉舅父舅母。”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刚才，在提及崔氏时，萧齐阳还以“我母亲”相称，而此刻，却已然改口为“舅父舅母”。这细微的改变，透露出他内心微妙的情感变化。

子镇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有些惊讶于萧齐阳竟然会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心中一暖，轻轻点头，乖巧地保证道：“我不会说的！表哥放心。”

保证完毕，她又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萧齐阳的脸色，见他神色尚可，这才鼓起勇气，继续问道：“表哥，你不愿娶妻，是因为主持说你没有好姻缘吗？可是寻常人家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会管什么姻缘好不好呢？”

萧齐阳听着她稚嫩的言语，心中暗叹，她小小年纪，就被灌输了太多世俗的条条框框。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固然没错，但对于他萧齐阳而言，却是一种束缚。他的命运，向来掌握在自己手中，岂能任由他人摆布？

对于主持的批命，他也只是半信半疑罢了。他之所以不愿娶妻，更多的还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面对少女天真烂漫的疑问，萧齐阳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沉默片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语气低沉地问道：“你会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吗？”

子镇顺听了，先是沉默不语，仿佛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她缓缓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符合“戚岁”人设的答案，“爹娘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那现在呢？”萧齐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如今她父母双亡，难道她就不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然而，少女闻言却露出了为难之色，似乎这个问题让她有些难以启齿。但她很快便释然了，眼神坚定地说道：“如今舅父舅母是我的长辈，他们总不会害我的，我会听他们的。”

萧齐阳方才险些忘记崔氏的那些话，此刻却被少女的一番话再次提醒，重新回想起来。

他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其中夹杂着一丝嘲讽，一丝怜悯。她竟然如此天真，如此信任所谓的舅父舅母。

有些人的一生，就连亲生父母都未必可靠，更何况是并不亲近的表舅、表舅母呢？

萧齐阳心中暗想，如果她知道，崔氏一心想将她嫁给他为妾，她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她是否还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安排，她是否会伤心，是否会哭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还放着她方才在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萧齐阳垂下眼眸，语气生硬地问道：“如果可以自己选择呢？”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子镇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深知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设绝对不能崩塌，于是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如果可以自己选择，我当然会选择嫁入高门大户。爹娘生前就希望我能入京，过上那种荣华富贵的生活。”

面对她这“心比天高”的回答，萧齐阳突然觉得她根本无需自己来操心。他收回目光，语气冰冷地说道：“陆沉州不行。”

子镇顺下意识地想要追问为什么不行，但当她触及到萧齐阳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眸时，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低下头，主动去牵萧齐阳的手，娇声道：“下山的路陡峭难行，表哥还是牵着我吧。”

萧齐阳并没有拒绝，他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手，任由她握住。

两人的手一大一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握在一起，却又显得格外和谐，分外养眼。

下山的路果然比上山更加难走，萧齐阳放缓脚步，尽量迁就着身侧的少女。

“待会儿到了山下，阿远会送你回府。”萧齐阳说道。

子镇顺心想，萧齐阳既然决定长住在灵岛，那他一定有自己的安身之处。

她望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心中窃喜，她认为萧齐阳对自己已经放下了戒备，甚至多了几分怜惜。她觉得此时此刻，她应该再接再厉，最好能寻找到与他独处的机会，如此才能更快地走进他的心里。

她冒充戚岁的身份已经多日了，她迫切地想要让萧齐阳爱上自己，又怎么能轻易放过眼下这个天赐良机呢？

思及此，她语气关切地询问道：“那表哥呢？表哥要去哪里？”

萧齐阳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阿远会将你安全送到侯府。”

听闻此言，子镇顺便知道他并不想告诉自己，可她又怎么能轻易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呢。

于是，她眼珠一转，很快便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她故意低下头，看似不经意地踩在了台阶上的一片青苔上。

紧接着，她便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滑去。

萧齐阳眼疾手快，立刻揽住了她的腰部。

子镇顺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她难受地抬起头，娇声说道：“表哥，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萧齐阳将她扶稳，此行并没有带大夫，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去查看她的脚踝。

但他又觉得有些不妥，并没有直接去脱掉她的鞋袜，只是隔着裤脚，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脚踝。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她脚踝的那一瞬间，便听到上方传来少女娇滴滴的呢喃声——

“疼……”

他抬起头，只见少女正垂着眼眸，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盈盈水波流转，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萧齐阳皱着眉头松开了手，起身扶着她的手臂，语气淡淡地问道：“还能走吗？”

子镇顺似乎难堪地咬着下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便是，她已经完全不能走路了。

为了能够尽快促进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少不得要装出一副可怜柔弱的样子，多一些与他亲密接触的机会。

萧齐阳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迈下一步台阶，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低沉地说道：“上来吧。”

子镇顺嘴角微微一弯，心中暗喜，她小心翼翼地趴上了他宽阔而坚实的后背，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脖颈，双腿悬挂在他的腰际两侧。

萧齐阳双手隔着衣料，小心地托着她的腿后，感受到背上的人儿全部的重量，他不禁有些惊讶，她竟然这么轻。

“呀！”子镇顺忽然惊叫一声，然后紧张地拍了拍萧齐阳的肩膀。

萧齐阳稳稳地朝着台阶下走去，听着她在他耳旁大惊小怪地呼喊，他觉得脑袋都有些疼。他微微侧过头，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

子镇顺松开了环着他脖颈的双手，在自己怀中摸索了一阵，声音中带着一丝懊恼，“刚才打滑的时候，我求的平安符掉下去了，现在竟然只剩下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