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箭

话音刚落，端坐在书案前的萧齐阳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淡淡地从窗边扫视了一眼下方，仅此一眼，便失去了兴致，重新低下头颅。

他神色漠然，语气冰冷地吩咐道：“射出一箭，让她长长记性，省的以后再来烦我。”

“啊？”

阿远闻言，神情略显惊讶，迟疑地开口道：“可，可那是表小姐啊！而且，表小姐看着天真烂漫，或许真的只是在喂鱼而已。”

萧齐阳头也不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比她还要天真。”

就在同一时刻，正在回廊上悠闲喂鱼的子镇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因此停顿，只是不再像方才那样，伺机靠近书房。

突然，一支短箭破空而来，发出一声细微的“嗖”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受到了影响，微妙地波动起来。子镇顺敏锐地捕捉到了耳边那细微的变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下来。

如果她想要躲避，完全可以轻松躲开。

但是，子镇顺能躲开，戚岁却无法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利箭。

既然对方并无杀意，她索性一动不动，当那支箭即将从她面前划过时，她故意装作饶有兴致地观赏水中的游鱼，身体向前倾了倾。

“不好！”

阿远惊恐万状地看着少女的动作，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这一箭真的射中了表小姐，那可就闯下大祸了！

原本只是从她面前飞掠而过的短箭，因为子镇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锋利的箭尖狠狠地擦过了她的鼻尖。

起初，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片刻之后，才逐渐感受到一丝丝轻微的刺痛。

听到阿远的惊呼声，萧齐阳再次抬起头，目光投向下方，只见桥廊上的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跌倒在地，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楚楚可怜。

少女先是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随后迅速扭头，四处搜寻着罪魁祸首。

也只有现在，子镇顺才能光明正大地扫视书房的内部。她的目光准确地投向了利箭射出的方向——

书房二楼的窗边，一道身影迅速地闪躲开来。

而那道正襟危坐、纹丝不动的身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子镇顺目光锁定的焦点。

与此同时，萧齐阳也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丝毫没有怜悯之情。

而少女的神情却与他截然不同，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委屈，仿佛刚刚遭受了某种难以忍受的迫害一般，既委屈又伤心，目光一刻也不愿从他身上移开。

望着少女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萧齐阳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收回目光，朝着身旁的下属吩咐道：“把她送走，看着碍眼。”

阿远此时心里有些发虚，连忙点头应是，正准备下楼，无意中瞥了一眼窗边，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世子，表，表小姐她朝这边跑过来了！”

萧齐阳再次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仅仅过了这么一会儿，原本还坐着少女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他目光移动，便看见少女正沿着回廊一路小跑而来，纯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跑动而轻轻飘动，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

虽然她跑得并不快，但想要阻止她，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萧齐阳在心里暗自思忖，她现在过来又能干什么呢？无非就是想要讨要一个说法罢了。

看来，这个人真是记吃不记打，竟然还敢过来。

对于此刻的子镇顺而言，讨要说法不过是一个绝佳的、可以光明正大接近萧齐阳的理由罢了。

她表面上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内心却充满了奸计得逞的喜悦。

她迫不及待地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却不料两柄寒光凛凛的大刀蓦然横在了她的面前，毫不客气地阻挡了她继续前进的步伐。

于是，子镇顺看到了门内，一左一右地站立着两位面无表情、如同铁塔一般的侍卫。

别人家的侍卫都是站在门口负责守卫的，而武宁侯府倒好，侍卫竟然守在里头。

虽然她无法再继续前进，但好歹书房的门是敞开的，子镇顺便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投向书房内部，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

因为被那一箭“吓到”的缘故，她此刻仿佛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平日里那股柔弱的气质也削弱了几分。

随后，她朝着上首大声喊道：“表哥！”

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气，听者都能感受到她强烈的不满，显然是为了刚才那一箭。

只见楼梯口，萧齐阳身着一袭乌黑如墨的锦衣，细腻的云锦之上，衣领和袖口都镶嵌着精致的金线，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与清晨时身着飞鱼服所展现出的肃杀之气截然不同，此刻的萧齐阳更显沉稳内敛、神秘矜贵。

他神情淡定从容，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子镇顺一见到他，便仿佛“忍不住气”一般，声泪俱下地控诉道：“我一直将表哥视为兄长，表哥竟然想要置我于死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借着这股因为被刺伤而来的勇气，子镇顺不顾在场侍卫的目光，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副誓死捍卫自己尊严的模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表哥不就是怀疑我投奔侯府的用心吗？”

“刚才舅母也已经替我作证了，我之所以投奔侯府，就是为了寻一门京城的好亲事。”

“我爹只是一个七品小县令，如今我爹娘都不在了，我去哪个舅舅家都是外人，都只能寄人篱下，所以我才想来侯府，希望能背靠侯府，嫁给一个高门大户，这样将来才不会有人敢欺负我。”

“女子婚嫁之事，我本不该如此轻易地提及，如今我已经全部说完了，表哥对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如果在我表哥眼中，这仍然是别有用心的话，那当初我娘亲将我藏在暗室中的时候，我不如直接跑出去，在谢贼面前自尽好了，至少还能落一个忠烈的名声！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人的箭下！”

仿佛是自我羞辱完毕，子镇顺的眼中既带着倔强，又带着耻辱，却始终直直地望着缓缓走近的萧齐阳。

她的肩膀微微起伏，带着小跑后的轻微喘息。

她心中暗自想着，自己这副模样，应该更加惹人怜爱了吧？

萧齐阳不就是喜欢这样柔弱又故作坚强的女人吗？

萧齐阳面色平静地望着这个情绪激动的少女，尚且不知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语气平静地问道：“没有人告诉你，书房是禁止进入的吗？”

子镇顺摇了摇头，仿佛刚才那股气势一下子就消散了，又变成了那个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模样：“云秀姐姐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也不敢劳烦她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