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雀占鸠巢

她那双杏眼大睁，眸中盈满了委屈与愤懑，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旋儿，摇摇欲坠。
看似弱不禁风的身躯微微颤抖，子镇顺手中的食盒“哐”的一声掉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萧齐阳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
“有话直说，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连哭泣的权利都要剥夺，真是霸道至极。
少女含泪的目光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她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仍旧无法控制住那微微抽搐的肩膀，惹人怜惜。
“表哥实在是不讲道理！”
萧齐阳不紧不慢地问道：“难不成，表妹是凭借这副柔弱的身躯和娇贵的眼泪，博得了谢贼的同情，才得以逃出生天？”
什么柔弱的身躯，娇贵的眼泪？
子镇顺简直怀疑他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我爹与城内的镖局素有交情，我是恳求他们，藏身于押送的箱子里，才侥幸逃脱的。”
话音刚落，便听萧齐阳突然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听在耳中却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既然如此简单，表妹为何还要不远千里，执意上京？莫不是忘了，陇川萧氏才是你的亲舅父家，表妹放着嫡亲的舅父不投靠，却舍近求远，来投奔我这个表舅父，又是何道理？”
戚岁的亲舅父在陇川，而她却偏偏要来投靠身为表舅父的武宁侯，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萧齐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认定她的身份定是伪造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冰冷起来，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莫非，你是谢贼派来的奸细？”
虽然这里不是戒备森严的大牢，但此刻被审问的子镇顺，却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冰冷的牢狱之中，无处可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听见萧齐阳这番冷厉的质问后，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心虚和胆怯，反而双颊飞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像极了少女怀春时的羞涩。
子镇顺微微抬起头，偷偷地瞥了一眼面露愠色、眉宇紧锁的萧齐阳，突然变得扭捏起来，“我，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话说到这里，她就突然感到不好意思，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住了口。
萧齐阳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如此扭捏作态，只见她羞赧地低下了头，而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半年前，我娘就曾来信，拜托舅母为我物色一户京城的好人家……”
此话一出，房间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萧齐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
“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萧齐阳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语气冰冷地说道，“若再敢擅自闯入我的房间，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子镇顺明白了，他是怕自己哭哭啼啼地跑出去，被人撞见，徒增不必要的误会。
他既然肯放自己离开，那应该就是暂时解除了对自己的怀疑吧。
就在子镇顺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打开房门离开的时候，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萧齐阳那淡漠疏离的声音——
“正好前几日陇川那边来了书信，说是陇川的萧二郎不日就要启程上京了，想来表妹的嫡亲表哥定能为表妹证明身份。”
闻言，子镇顺顿时如遭雷击一般，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垂下眼眸时，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与寒意。
萧齐阳还是不相信她。
但不管是戚岁的哪个表哥来，她的真实身份，都绝对不能暴露。
子镇顺必须要在武宁侯府长久地住下去，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
接近萧齐阳。
在萧齐阳那充满审视的目光注视下，子镇顺欲言又止地回过头，用一种带着期许的目光看着他。
“表哥，可以不要讨厌我吗？”
她的脸色凝重，仿佛在交代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翌日清晨。
幽静的幽兰苑中。
少女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便听见了门外丫鬟云秀那毫不客气的声音——
“这位表小姐可真是能睡，来了侯府也不知道去给夫人请安问好，到底是从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一墙之隔，门外丫鬟的声音根本无法阻挡，清晰地传了进来。
“云秀姐姐，表小姐好歹也是主子，您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啊？”这道老实巴交的声音属于另一个丫鬟，名叫银杏。
云秀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银杏，咱们这位表小姐可厉害着呢，父母都死在了叛军的手里，偏偏她还能捡回一条命，还孤身一人跑到京城来，如今这世道不太平，谁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哪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银杏弱弱地说道：“可是听起来，表小姐好可怜啊。”
“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云秀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人家不去陇川，偏偏要来咱们侯府，还不是图咱们侯府的显赫门第，也就是夫人心慈，我看啊，世子爷可不会给她好脸色！”
说话之人根本就不怕卧房内的“主子”听见，声音洪亮，毫不避讳。
从这轻蔑不满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得出来，这个云秀对自己的意见可不是一般的大。
子镇顺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地收拾好自己，便朝着武宁侯夫人崔氏的院落走去。
如今，萧齐阳还不信任自己，她需要得到崔氏这尊大佛的信任。
崔氏比起萧齐阳，那可真是好说话太多了！
当子镇顺来到崔氏的院落时，崔氏正从佛堂里走了出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舅母如此虔诚，所求之事必定能够心想事成。”
听到声音，崔氏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朝着少女所在的方向看去。
子镇顺身穿一袭雪白色的长裙，将她衬托得更加柔弱了几分，宛如一朵纯洁无暇的雪莲花。
崔氏亲切地牵起子镇顺的手，一同走入了厅堂，一边轻声说道：“我只盼着你表哥能够早日娶妻生子，了却我这桩心愿，那我就此生无憾了。”
燕京城中谁人不知，武宁侯府的世子萧齐阳，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至今尚未婚娶。
说来也奇怪，武宁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武宁侯的妹妹又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武宁侯世子萧齐阳作为皇后的亲侄子，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京畿卫的指挥使，就这样的条件……竟然还没有成婚！
这简直是离谱至极。
子镇顺装作一脸单纯好奇的样子，明知故问道：“舅母，表哥为何还不娶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