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别了，旧巢

等钱老太那充满算计的目光终于收回，沈念早已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被惊愕攫住，瞪得好似要从眼眶中弹出。

……

沈念悠然地绕着肉联厂的职工大院转了一圈，刚从职工大院门口出来，便瞧见那几个悻悻而归、满口污言秽语的红袖章，正将那个穿着格子衫的老大爷团团围住，劈头盖脸地训斥着。沈念与他们四目相对，神色坦然，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

第二日清晨，一切打点妥当，沈念目光再次扫过这个狭小的院落，一丝一毫的角落也不放过，仔仔细细地又搜寻了一遍。厨房里，王北宁新近添置的柴米油盐、碗筷水壶，尽数被她收入囊中。心中再无半分留恋。

王白珍，或许是被昨夜的经历吓破了胆，整晚都没回家，而是去朋友那里借宿了。

至于王北宁，则在天刚蒙蒙亮时，就接到了派出所的通知，焦头烂额地赶了过去。

沈念心中暗忖，等到自己人一离开，李家那帮吸血鬼定会上门来搜刮这房子的，知青办的通知也该送到了，用不了多久，王白珍就得踏上那遥远的旅程。

只可惜，这样一出好戏，自己是无缘亲眼得见了。沈念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心中略感遗憾，但临走前，这场戏她还是要“敬业”地演完的。她不介意再给王北宁添些堵。

“哎哟，宁丫头，这么早，是要去哪儿啊？”

“今儿是知青下乡的日子，我得赶到火车站去集合。王婶、李婶，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可得多保重啊……”

沈念说完，便转身离去。眼角余光中，一丝晶莹的液体滑落，她的身子摇摇欲坠，那孤单落寞、凄楚倔强的背影，显得那样柔弱，惹人怜惜。

直到她瘦削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角，周围的邻居们才恍然回神，纷纷议论开来：“沈念竟然是今日下乡！”“她就只带了一个小挎包就走了？”“连个行李都没带？”一时间，指责和议论声四起。“啧啧啧，这王北宁真是太狠心了！就算再不喜欢沈念，好歹也给她准备点衣服被子啊！”“可不是嘛，我家有个亲戚就在知青办，我听说，就是王北宁亲自拿着沈念的户口本去报的名，还特意挑了最北边的黑省，就是要活生生地折磨死她！本来该下乡的是王白珍啊！”“哎呀呀呀，这可怜的孩子，果然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可不是，啧啧，可怜见的……”

街坊邻里的议论，王白珍听得清清楚楚，可她却不敢露面。她本来是想赶回来奚落沈念一番的，眼下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千万不要被这些长舌妇发现，然后一溜烟地逃走。

偏偏，她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没走多远，就看见两个干部模样的年轻工作人员，四处打探着：“请问，王白珍同志住在哪一户？”

……

沈念刚走出职工院没多久，迎面就碰上了王北宁。此时的她，脸色惨白如纸，双眼肿胀得好似核桃，脚步虚浮，身形摇晃。搀扶着她的李嫂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嫌恶，可一看见沈念，却立刻挤出了笑容：“宁丫头，这是要去哪儿啊？”

王北宁的眼中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恨意，她嘶吼道：“是你！是你这个死丫头！都是你，是你咒我儿子！”

沈念眼中含笑，脸上却是一副怯懦无辜的模样：“王姨，您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李家嫂嫂，我得赶着去火车站报道了，今天是我下乡的日子。我后妈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宝民哥出事了？”

王北宁此时已近乎疯狂。她一辈子精打细算，汲汲营营，全是为了她这一双儿女。可如今，儿子却要被下放去西部林场劳动改造三年！老天爷啊，那等鬼地方，哪里还能活人？她看向沈念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尖刀，猛地伸出手就朝着沈念打去：“沈念！你这个小贱人，一定是你害了我的儿子！”

一旁的李嫂子可看不下去了，她当下手一松，反手一推，王北宁便重重地跌坐在地。“王北宁，你够了！当着我的面还想动手打人？王宝民自己做错了事，你怪得了沈念吗？你已经害得人家小姑娘下乡插队了，还没完没了？王宝民搞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已经让我们职工大院蒙羞了，没被拉出去吃花生米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不仅不感激党和人民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还在迁怒旁人。我看你的思想有问题，更需要好好教育！”

一听“好好教育”这四个字，王北宁瞬间就怂了。她还有女儿要照顾，绝对不能垮掉！至于宝民，自己没办法，但她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有办法将宝民弄回来，毕竟，那是她亲生的骨血！

被这一刺激，王北宁的脑子反而清醒了不少，她收敛了几分，但那怨毒的眼神，却依旧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闪烁着幽幽冷光。

然而，沈念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变了脸色，惊得面容都有些扭曲……

“王姨的思想境界，确实是需要好好提高一下了。应该好好向王白珍学习学习。你看她，是自愿报名下乡插队的，要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你……你说什么？”王北宁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牙齿打着颤，浑身散发出一股寒意。

沈念微微歪着头，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王姨不是天天在我耳边说下乡好，说知青光荣，一直劝我下乡吗？现在好事成双，您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哦，对了，妹妹下乡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一个星期之后。估计你们很快就会接到知青办的通知。可千万要按时去火车站集合啊，不然被当做逃兵，可是要下放农场改造的。哎呀，我还有事，就不和妹妹道别了，反正一个星期之后，我们还是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