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上神驾到

熹微晨光尚未驱散夜的最后一丝凉意，尔尔便被一股蛮横的力道从温暖的被窝中拖拽出来，身下的被褥也一同被卷起。定睛一看，竟是离烨，这位高高在上的上丙宫之主，正冷着一张脸，将她连同被子一同“拎”到了上丙宫的金碧辉煌的宫门口。接下来的便是无休止的修行，吐纳天地灵气，日复一日。晌午时分，她的任务是为离烨备下一顿丰盛的午膳，三荤一素，还得配上一碗汤羹。待到夜幕降临，又成了他的专属跑腿，没有如行云这般的座驾，全凭一双精疲力尽的双腿，在上丙宫与下辛宫之间来回奔波，传递讯息，完成差遣。

短短不过半月的光景，尔尔那原本圆润的鹅蛋脸，竟硬生生地被折磨成了尖巧的瓜子脸，整个人都显得瘦削了许多。她垂头丧气地扒拉着下辛宫那磨损的门弦，心中无限感慨：跟随在这样一位“大佬”身边，果然不是一件轻松惬意的事情。然而，离烨似乎并不满足于身体上的折磨，他时不时地会抬起下巴，用那双淡漠的眼眸审视着她，随口问道：“有什么想要的吗？”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地剐蹭着她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带来无尽的摧残。

尔尔只觉得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她开始认真地思考，是否应该另寻他路，找一位得道高人来帮忙疏通一下那该死的经脉。只要能够顺利飞升上仙，这件事或许便能就此翻篇，离烨想必也不会再因此事而耿耿于怀，紧抓着不放了。可是，九霄之上，她熟悉的面孔寥寥无几，除了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离烨，她还能向谁求助呢？

“哎呀，这可真是巧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她身侧传来，来人正好停下脚步，挡在了她面前。

一双墨色的长靴，靴头优雅地一转，恰好对准了她，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声音仿佛一条冰冷的蛇信子，悄无声息地从她颈后掠过，尔尔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缓缓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人微微敞开的衣襟，最终落在了他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辛无上神。”尔尔有些意外地脱口而出。她实在没想到，这位竟然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要知道，在那场主筵席上，这位可是受了重伤，她原以为，至少也得闭关个几百年才能恢复。

“你这双不吉利的眼睛，最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辛无舔了舔他那如雪般洁白的尖牙，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目光悠悠地落在她后颈处那一道浅浅的墨色痕迹上，语气轻佻地继续说道，“看久了，容易被吃掉哦。”

尔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刚想开口回话，却见烛焱快步从身后的宫殿中走出，站到了辛无的身侧，恭敬地禀报：“上神，这位是来自上丙宫的信使。”言下之意，便是此人如今不便被“吃掉”，也警告辛无收敛。

辛无显得有些扫兴，他白了烛焱一眼，嘴角噙着一丝不以为然：“我会不知道？”他觉得好不容易遇见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总得逗弄几句才能显出几分趣味。

“正好，我正要去上丙宫。”辛无迈步走到尔尔身侧，转头对烛焱说道，“就不用你费心引路了。”

烛焱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地看向尔尔，后者却似乎因为思考什么而略微有些走神，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引路。

“如此……那便有劳小仙将此物一并带回上丙宫了。”烛焱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灵盒，郑重地交到了尔尔手中，随后脸上堆起笑容，补充道，“毕竟，上丙宫那边也在等着这个东西。”

辛无瞥了烛焱一眼，心中暗自嘲讽。这个老狐狸，生怕他会对尔尔不利，竟然拿“镜花水月”来作为她的护身符。今日辛无此行，正是按照约定前来送“镜花水月”的。尽管上次与离烨的会面算是不欢而散，但他对那只“吧唧兽”却颇有好感，而且，借他“镜花水月”一用，也并非什么坏事，他乐于见到其中的热闹。

“镜花水月”的奇特之处在于，无论身处何处，神仙的任何举止都会被其一一记录下来。烛焱自然不放心将它交给旁人，所以才让尔尔随身携带。然而，他却不知道，尔尔这小小的仙子，品阶尚低，根本不了解这件宝贝的真正效用，接过来后，竟直接随手揣进了怀里，毫无半点防备。辛无瞥了一眼她那并不严实的衣襟，忍不住轻笑出声。

尔尔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纠结着“七经八络”的问题，对旁人神色的细微变化浑然不觉。她只是乖乖地跟着辛无上神坐上了行云，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得以稍稍缓解那双酸痛欲乏的双腿。

“在上丙宫，过得很辛苦吗？”辛无笑着问道。或许是今日阳光格外明媚的缘故，尔尔觉得辛无的周身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他问话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善意。

于是，她十分诚实地回答道：“是有些。”她想着，最近这位“大佬”简直跟疯了一样折腾她，若非她意志坚定，早就卷起铺盖回老家了。

“若是真的待不下去了，不妨来我这里。”辛无说道，“你是个极好的苗子，我能教给你的东西，未必比离烨少。”

“多谢。”尔尔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不过，我师父挺好的。”

“他哪里好了？”辛无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作为一门之主，他却对麾下事务不管不问，凡事都丢给烛焱处理，毫无担当。作为上神，他浑身戾气，滥杀无辜，目无天规。更别说作为师父，竟然让你在此等候了这么久，依旧只是个小小的仙子，毫无助益。”

尔尔很想为离烨辩驳几句，但辛无上神所说的，却句句属实，她一时语塞，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她最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闷声说道：“也不怪他。是我自己太笨，修炼不到家。不过，再过几百年飞升，应该也不算晚吧。”

“还不晚呢？”辛无哼笑一声，调侃道，“你若肯跟着我，我现在便可以带你飞升。”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戏的意味，但因为不了解“七经八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尔尔这小小的仙子只当他是在说寻常话，甚至还认真地思考起来。如果说，真的要找一个人来帮忙，那么辛无上神是否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呢？她托着腮帮，陷入了沉思。

这时，她胸口处怀着的那个灵盒，突然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如同黑夜中闪烁的萤火虫，神秘而又引人遐想。

宫殿之中，离烨独自静坐在他的王座之上。高大的龙形石雕巍然屹立于王座两侧，侧面的窗户投射进来的光线，总是将他笼罩在朦胧的阴影之中，唯有那双霭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森冷的幽光。

若是放在从前，这样的场景定会显得清冷而又孤寂，在这偌大的宫殿里，仿佛只回荡着他一个人淡淡的呼吸声。然而，此刻却截然不同。

殿外的篱笆内，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鸡鸣声，那只被他亲手掐哑了嗓子的肥美大白鹅，正扑腾着翅膀，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从门口倏地掠过，落下几片蓬松的鹅毛。炉子里，梨子水正咕噜噜地冒着细密的泡泡，一头憨厚蠢笨的毛驴，闻到诱人的香气，竟摇晃着蹄子，发出一声欢快的嚎叫。

离烨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实在太想发火了。这里可是上丙宫，是九霄云上最尊贵的地方，又不是什么农家小院，何必养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它们吵吵嚷嚷的，让他片刻都不得安宁。就在昨天夜里，他还曾经萌生过一个念头，想趁着尔尔熟睡之际，将那头蠢驴悄悄地踢下九霄。

然而，不知为何，就在刚才，还安然熟睡的人，却突然披着一身长长的睡裙，飘然来到了他的跟前，一双哀怨的眼眸望着他，轻声问道：“它不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