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小仙逆鳞

“上神。”烛焱轻声提醒，眉间拢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修习大道者，最忌讳七情六欲缠身。”

离烨正琢磨着那小家伙为何如此惧怕自己，冷不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脸色铁青。

“七情六欲？”他瞥向屏风，眼中泛起一丝不悦，“就凭她那点本事？”

他又不瞎，即便那小仙当真对他情根深种、矢志不渝，他亦不屑一顾。那女孩，弱不禁风，连天雷都险些扛不住，何谈情爱？

虽然她曾帮了他一个小小的忙，偶尔也显露出几分机灵，但那点小机灵，在九霄之上芸芸女君中，实在是不够看。区区七情六欲，他之所以允她留在上丙宫，不过是顾及坎泽的面子罢了。

烛焱闻言，头皮一阵发紧，不敢再多言，只得躬身道：“小仙只是随口一提，您身上气息颇有些不稳，小仙就不在此打扰了。”

说罢，他匆匆退出上丙宫，不敢有丝毫停留。

离烨独自站在原地，胸中仍积压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仿佛一团揉皱的纸团卡在喉咙，进退两难。

怎会有人觉得他会动情？分明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小仙，早已对他情根深种，日日纠缠，一双眼眸晶亮地望着他，举手投足间尽是爱慕之意。他不过是心慈手软，未曾将她驱逐，才令旁人产生了这般的误会。

如此下去，绝非长久之计。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屏风之后。

尔尔正全神贯注地修炼着。

正如她所料，离烨所赠的功法与她体内坎泽的仙力属性相冲。每当她将功法循环一个小周天，经脉便会传来刀绞般的剧痛，但这已顾不得了。她必须留在这里，纵使疼痛难忍，也只能咬牙坚持。

于是，离烨所见到的，便是这小东西一边抽泣着，一边有模有样地捏着他所传的诀。

他忍不住挑了挑眉。

那女孩的嘴唇都哭成了弯弯的波浪线，红肿又委屈，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还口中嘟囔着：“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我关奏，不得留停。”

刚念到“停”字，便打了个响亮的哭嗝，手中冒出的火焰随之熄灭。

尔尔猛地睁开眼，气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正想嘟囔几句，却看见离烨站在面前，吓得连忙又闭上眼，继续运功。

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被这一睁一抖的动作颤落下来，滴在身上那件灰扑扑的衣裙上，晕染出一个深褐色的污点。

离烨这才注意到，从坎氏归来之后，这女孩似乎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整理，一向爱美的她，竟然还穿着从杀神死阵逃出时那一身脏兮兮的蓝白裙子。

他心中忽然一软，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只踢了踢她的床沿：“那边有温泉。”

被他这般突然打断，即便他是上神，尔尔也感到一丝恼怒。

她难道不知道那边有温泉吗？她难道不想立刻扑进去好好泡一番，然后变出一套崭新的宫装来吗？她现在有那个闲工夫吗！

她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咬牙摇了摇头，然后重新闭上双眼。

离烨：“？”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她露出这般凶悍的眼神，凶悍得仿佛之前那满溢的仰慕与憧憬，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心中泛起一丝不悦，抬手戳了戳她的眉心。

尔尔微蹙着眉，闭着眼扭动身子，一扭一扭地将背对着他。

真是够倔的。

离烨轻哼一声，又戳了戳她的背。

尔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激灵便跳了起来，抱起床上的被褥，挡在床沿上，然后飞快地挪到拔步床最里头的角落。

她算是明白了，这位上神就是想赶她走，所以千方百计地阻挠她修炼。她才不会如他所愿！

四周瞬间落下无形的结界，尔尔凝神默念咒语。

身处黑暗之中的坎泽，陡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抽离感。他愕然，想要按住自己结元处的仙力，却不曾想，一道纯白的光芒从头顶倾泻而下，他体内的仙力竟不受控制地被吸扯出去。

这低阶的小仙，竟敢动用他的仙力？

坎泽满是难以置信。

那纯白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拔步床，离烨原本带着一丝玩笑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股强大的坎氏仙力，天生便克制着离氏的力量，仅仅是触碰，便让他感到一阵不适。

没想到，仅仅几日不见，坎泽的结元竟恢复得如此之好。

他拧眉看向那光影中盘坐着的身影。

尔尔并未察觉到自己正在动用何种力量，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被打扰，故而布下了结界，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功法之中。她也并未意识到，自己丹田内的仙力竟变得如此纯厚，只觉得经脉承受的痛苦愈发剧烈，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放声痛哭。

在混沌之中，她似乎听见了潺潺的水流声，又感受到了炙热的火光冲天而起，灼得她心肺皆痛。

水火不容，尔尔闷哼一声，口中渐渐尝到了血腥味。

离烨抱着双臂，冷眼旁观，并未上前。

先前她曾说是在安和结界附近迷了路，他本不信，因为以她自身之力，根本不可能破开那结界。定是坎泽在暗中作祟，不过看在她拼死相救的份上，他本不打算追究。

然而，他绝不能坐视坎泽继续在此休养恢复。

利用她作为容器，固然有些残忍，但谁让她恰好撞上了呢？她修炼得越是痛苦，坎泽便会承受越大的煎熬。为此，也只能辛苦她了。

他本以为，她撑不过第二个大周天便会放弃，那已是她能承受的极限。一个时辰，想必已是足够。

只是……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那层笼罩着拔步床的白色结界，依旧未曾消散。

离烨意外地抬起眼眸。

修炼中的人，往往对时间的流逝毫无察觉。尔尔在混沌中沉浮，只想引水来扑灭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以减轻自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