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神木承压徒挂枝

“师父！”

一声惊呼，像一缕突如其来的阳光，瞬间照亮了离烨眼前灰暗的世界。他正咬牙苦撑，头顶上那棵被称作“神木”的巨树，以一种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力道，沉甸甸地往下坠着。这棵树，分明是他开启“镜花水月”的关键，是绝对不能倒下的。然而，就在这生死关头，他看见一张脸，近得几乎能数清那双湿漉漉的杏眼中的惊慌，青丝凌乱地倒竖着，那张嘴，竟长在了眉毛的下方。

“师父，您是被神木压聋了吗？”那张脸的主人，他的徒弟尔尔，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带着深深的忧虑，凑近他不足五寸的距离，轻声问道。

离烨：“……”

离烨：“？？？”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险些松开了手。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就好像见了鬼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个人，分明应该是早已“鬼混”去了，此刻却像一只吊猴般，倒挂在他头顶的神木上！他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身体的力道实在是不够用了，连张口说话的余力都快没有了，只能拧着眉头，用眼神表达着他内心的震惊与不满。

“师父，来不及多说了，咱们赶紧跑吧！”尔尔双腿灵巧地勾着树枝，身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着，像是在荡秋千，“这里面是个很厉害的杀阵，我们待得越久，就越危险！现在找到阵眼，拼死冲出去，我们还有机会活命！”

她晃得越欢，他头顶的神木便越往下坠一分。离烨真是想破了头皮大骂，谁不知道这是个杀阵？还用得着她来多嘴提醒？在这样的境况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该下来帮他分担一下重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跟个猴子似的。

离烨沉默不语，尔尔自然不知道他此刻心中翻涌的万千思绪。她看着离烨满脸焦急又带着些许恼怒的表情，反倒觉得有些感动，她带着几分真诚地开口：“师父您不用担心我，您还在呢，我怎么能先走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要陪着您！”

“谁稀罕你陪！”离烨在心里咬牙切齿。

“您是不是怕神木倒下来砸到我？”尔尔思忖片刻，又十分体贴地补充道，“没关系的，您放手吧！就算神木真的落下来，徒儿也能踩着它，稳稳地落在师父身边。”

“摔死你，我才不会心疼！”离烨闭上了眼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

如果不是为了保住那开启“镜花水月”的钥匙，他怎么会在这里拼死支撑这该死的破树？就算树上挂着一百个便宜徒弟，他也不会如此狼狈。

等等，钥匙？

离烨猛地睁开眼，他看向面前这个“傻子”，又看向离她只有几寸之遥的那个树上的凹槽。拿下来，只要把那个东西拿下来，他就可以松手了！

他的眼神瞬间从先前的愤怒转为柔和，带着鼓励看向自己的“爱徒”。

尔尔正沉浸在思考坎泽之前说的话中，冷不防抬头，便对上了自家师父那双“炙热”的目光。

“什么情况？”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在她看来，面前的师父额头上冷汗直流，整个人看起来都痛苦极了，但那双霭色的眸子望向她时，却像早晨的第一缕朝阳，温暖而耀眼，与刚才的焦急和恼怒判若两人。

尔尔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心中暗道。

在这种极其危险的地方，她却对大佬不离不弃，大佬一定是被她的忠诚感动了，正在向她表达谢意。

“这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尔尔抿了抿唇，迎着离烨期盼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带着几颗牙的笑容。

离烨：“……”

他恨不得现在就扔下这棵神木，先好好地教训她一顿，如果不是那东西至关重要的话。

底下的死怨之气已经悄无声息地沾染上了她脚边的那根树枝，而这个人，竟然还有心情对他傻笑！她到底会不会察言观色？不会的话，能不能至少看眼色行事啊！

离烨定定地望着她的手，然后又缓缓转动眼眸，深深地看向神木上的那个凹槽。

“拿下来。”他的眼神传递着这个简单的指令。

尔尔认真地看着离烨的脸，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旁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顺势一荡，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凹槽的方向爬去。

离烨紧绷的眉眼终于稍稍舒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事情还有得救。

然而，这个小东西钻进枝叶之间后，好半天才不见出来。离烨纳闷地等着，直到四周的怨气如同涨潮般，瞬间淹没过他的下颔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笨蛋根本不是去拿什么钥匙，她竟然是看周遭形势不妙，往枝叶里躲起来了！

气得离烨牙根痒痒，他嘲弄地想，也是他太傻，竟然会指望上这个小东西。她仙力低微，脑子又笨，盼着她还不如靠自己。

他又运气，抽调了几成仙力，只觉得丹田内的灵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枯竭。他想将神木重新抬回原位，但周身的浊气实在太浓，连一口顺畅的吐纳都做不到。没有灵气供给，他的神力已然所剩无几。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了阵法笼罩的天穹，原本就已经不小的雪，此刻更是疯狂地落下。那些雪花落在幽深的怨气中，瞬间便融化，变成了漆黑的冰晶。冰片在空中疯狂地飞旋，如同锋利的刀刃，擦过离烨的脸侧，刮出了一道血痕。

滚烫的血珠顺着他的下颔滚落，被怨气如同饥渴的野兽般，贪婪地吸食着。离烨却一动不动，仿佛丝毫未曾察觉。

在杀阵之外，玄水清楚地看见，离烨身上那原本火红的袍子，颜色开始一点点褪去，肩头的翎羽也随之脱落。那原本嚣张恣意的金乌花纹，也逐渐消失不见，那件鲜艳夺目的红袍，慢慢地，慢慢地，变回了一袭灰败的蓝白长衣，如同褪去了所有的色彩与光华。

“差不多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霎时间，那些一直隐匿神息，潜藏在上壬宫内的坎氏仙神，齐齐现身。几缕强大的神力瞬间注入到一个人的体内。那人招来周身的怨气，将其化为自己的衣袍，身形如同鬼魅般飞旋而起，直直地朝着杀神死阵中央冲去。

尖锐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凌厉。

离烨的耳廓微微一动，眼底一片晦暗。

“坎氏不愧是以智谋闻名的仙门。”他心中冷笑，“做事总是这么滴水不漏。明明已经布置了杀神阵，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竟然还派人来补刀。”

来人他并不陌生，正是坎泽的嫡传弟子——坎渊。

坎渊向来对他恨之入骨，此刻终于等来了如此天赐良机，竟然连自己的性命也全然不顾了。他飞身冲到离烨面前不到三丈外站定，以毕生灵力为祭，召出了上古神器——蛇尾刀。

蛇尾刀，专封筋绝脉，无论多厉害的神仙，一旦被刀身入体，纵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会瞬间神力全失。

坎渊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离烨，嘶哑着嗓子说道：“我来报杀师之仇！你现在可以松手了，这样，或许还能拉上我，给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