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落无声

尔尔吐了吐舌头，心中嘀咕着。真要在离烨那厮的眼皮子底下鼓捣坎氏的仙术，那可不是什么“进入仙史”的荣耀，而是直接奔着“躺进棺材”的节奏去。

这块新翻的土壤还没来得及夯实，她随手一刨，便露出了一个镶嵌着细密银线的紫晶宝盒。尔尔丢下手中的铲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刨了出来，掂量了一下。

本以为那所谓的“转魂石”会是颗硕大的宝石，没想到竟如此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丝毫分量。

“你将它打开，然后放置到神木最顶端的那个凹槽里。”坎泽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沙哑得有些不自然，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尔尔依言抬头，望向眼前这株高耸入云的银杏树，心中生出几分疑惑：“只是放上去便可？无需滴血之类的仪式吗？”

“不必。”

不愧是上神级别的宝贝，这流程就是这么简便快捷，省时省力。

轻盈一跃，尔尔稳稳地落在神木粗壮的枝桠上，依言将转魂石放入了那个预留的凹槽。

刹那间，整株银杏树上葱郁的青翠叶片，竟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骤然转变为耀眼的金黄。微风拂过，金黄的叶片纷纷扬扬飘落，宛如染坊中晕染开的绚丽颜料，将下方的大地也一同染上了秋日的色彩。

“哇！”尔尔忍不住惊叹出声，随即舒舒服服地坐在枝桠上，两条腿随着风儿悠闲地晃荡，笑嘻嘻地朝树下的坎泽喊道：“原来九霄之上也会有冬天啊！等上神您转魂的时候，可得记得多添几件衣裳，别冻着了。”

坎泽的身形微微一滞，却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语。

明明是个懂得趋利避害的聪慧小仙，为何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带着几分天真的傻气？

九霄之上的衣裳，又怎能抵御真正的严寒？只有源源不断的充沛仙力，才能在危难之际将那些潜在的祸害彻底扼杀，方能确保自己长久地温暖安宁。

若是一旦仙力不足，无法制止像离烨那样的祸患，又该如何是好？

坎泽的唇边勾起一抹轻笑，借着尔尔的视线，他将目光投向了远处被风卷走的银杏叶飘散的方向。

顷刻间，周围的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离烨正伫立在上壬宫的正中央，突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凉意拂过脸颊。

他微微皱眉，抬手随意抹了一下。

细小的雪花零星地落在他指尖，仅仅是片刻，便已化为水汽，悄无声息地重归于天。遥远的天际，厚重的云层晦暗不明，似乎预示着，很快就会有更多的雪花洒落。

这个结界之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四季的更迭？

离烨侧过身，将目光投向了玄水真君的背影，询问道：“真君欲往何处？”

原本正蹑手蹑脚，试图悄悄退离的玄水真君，脖颈猛地一僵。他艰难地转过身来，声音带着一丝勉强：“上神不是在寻找那把钥匙吗？小仙已经仔细探查过了，钥匙就藏在那西南方向的神木之下，上神您径直过去便能寻到。小仙……小仙家中尚有要事需要处理，这便要先行告退了。”

离烨恍然，随即又故作宽容地点头道：“真君慢走。”

闻言，玄水真君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赦令，立刻招来身旁的行云，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然而，无论他往哪个方向移动，只需走出十步的距离，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离烨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玄水真君：“……”

离烨十分“欣慰”地看着他，低声问道：“真君莫不是担心我找不到确切的位置，这才特意前来为我引路？”

玄水真君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吞吞吐吐地回应道：“是，是这样吗。”

“那便有劳真君了。”离烨颔首示意。

此刻的玄水真君，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个巴掌，狠狠地扇死自己。

他刚才已经用神识探查过，那神木的四周已经布下了“杀神死阵”，任何有神力之人，一旦踏入其中半步，便将落得魂飞魄散、元神俱灭的凄惨下场。他此番前来引路，即便是他自己不去触碰阵法，也要面临修为受损的风险。

可是……

玄水真君偷偷打量了一眼离烨，不由得挠了挠下巴。

此人性格残暴，情绪阴晴不定，若任由他在此九霄之上肆意妄为，那么坎氏一族将永远不得安宁。

那杀阵都已经成型了，若是他不将离烨引过去，岂不是辜负了坎氏一众族人的苦心谋划？

罢了，修为受损便受损吧，若是能借此机会为坎氏铲除一个大患，也算作他的一份功劳。

经过一番激烈的纠结，玄水真君咬了咬牙，说道：“上神，这边请。”

离烨那霭色的眼眸静静地打量了他片刻，随后收回目光，跟随他一同抬步向前。

“这结界之内，除了你我二人，可还有其他人在？”他随口问道。

玄水真君闻言又是一抖，连忙摇头：“并无他人。自从坎泽上神失踪之后，上壬宫便再无任何人进出。”

“是吗。”

离烨轻笑一声，目光投向天边那厚重的乌云，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会设下天罗地网，只等我束手就擒。”

“上神此言差矣。”玄水真君堆起谄媚的笑容，“各路仙家之间虽时有摩擦，但还不至于到了要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瞥着前方。

快了，就快到了。

银杏树的叶片从他眼前飘过，离烨伸出手指捻下一片，轻轻摩挲着，眼中弥漫着淡淡的霭色：“你们当然不至于要起杀心，毕竟，你们本就应当如此。”

玄水真君只能强忍着额头冒出的冷汗，哈哈笑着，眼见着就要抵达阵法边缘，他索性一咬牙，直接上前扶住了离烨的手肘，用力向前带了两步：“上神多虑了，还请小心脚下。”

黑色的云靴在距离阵法边缘仅剩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离烨缓缓抬头，直视着玄水真君的眼睛，问道：“此地阴云密布，天降细雪，周遭煞气冲天，却又无任何生门可出，这究竟是何处？”

玄水真君的脸色骤然一变。

在生死关头，他已想不出任何能够掩饰的谎言，干脆拼死一搏，翻手凝聚出一道水光，直接拍向离烨的心口。

他不愿主动踏入阵中，便强行将他送进去！

那激流的水波如同奔腾的蛟龙跃出海面，一股劲力试图阻断离烨的退路，另一股则笔直攻向他的要害。他早已算好了离烨能够躲避的方向，但无论如何闪避，都不可避免地会跨入那杀阵之中。

玄水真君紧张地注视着，却愕然发现，面前的离烨竟然纹丝未动。

离烨回视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他开口问道：“坎泽莫非没有好好教导你们仙术？”

话音未落，那汹涌的水流触碰到他的衣袍，竟全部化作了氤氲的水汽，翻滚着朝四周弥漫开去。

玄水真君脸色苍白地望着这一幕。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绝非眼前这个怪物的对手，却未曾料到，就连将他推入阵中的举动，也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来此，是因为坎泽欠了我一样东西。”在弥漫的水雾之中，离烨收回了衣袖，懒洋洋地望向远处那棵散发着异样的银杏树，“那东西，应该是在那里，对吗？”

玄水真君自嘲地笑了笑：“技不如人，你若想杀我，便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