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仙信之花

玄水脸色微红，不知是羞赧还是被点破后的窘迫。



尔尔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却又空荡荡的床榻。大名鼎鼎的“大佬”已然不知去向，宅子里里外外地搜寻了一遍，确认他确实不在后，尔尔便如同被解开了束缚一般，直奔坎㲹的居所。

坎㲹起得早，正专注于研磨稀有的仙草。突如其来的房门被撞开，让他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他肩上的舌灵鸟立刻警觉地发出了声鸣：“何人胆敢在此造次！”

尔尔已然冲到他面前，顾不得繁琐的解释，只是迅速抬手，捏诀而起。

一道晶莹的水光自她掌心溢出，在空气中遇冷凝霜，幻化成一朵栩栩如生的冰昙花，花瓣层层叠叠地舒展，正是子夜时分最盛放的姿态。

坎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

“主上？”肩上的舌灵鸟发出了困惑的询问。

尔尔轻舒一口气，点了点头：“这是他赠予的信物，烦请你带我去上壬宫。”

坎㲹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尔尔的手腕。舌灵鸟则心领神会地追问：“他……他还活着？”

眼下的情况太过复杂，尔尔一时也无法厘清头绪，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快走吧，要是等我师父回来发现我们这么做，我们都会万劫不复。”

坎㲹重重地点头，急忙拉着她向外走去。

然而，刚一抵达门口，两人皆是止步不前，眼中流露出惊愕。那被称作“大佬”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他竟然在宅子的四周围布下了严密的结界。一旦试图跨越，必定会被他察觉。

坎㲹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舌灵鸟则歪着小脑袋，站在他肩上好奇地问道：“您这位尊师，究竟是何等来历？” 在它的认知里，寻常的小仙，绝无可能拥有如此浑厚的灵力。

尔尔挠了挠脸颊，心中暗忖，若是此刻坦诚相告，别说一朵冰昙花，就算十朵，坎㲹也未必会再愿意为她引路。毕竟，又有谁能相信，作为离氏上神的亲传弟子，她竟然会“背叛师门”，帮助坎泽进行转魂之事呢？

于是，经过一番思索，她缓缓开口说道：“我师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历，一直都在闭关修炼，甚至连一个封号都没有。”

闭关修炼而功成名就的仙人不在少数，坎㲹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为难地望向眼前那道无形的结界。片刻后，他灵光一闪，竟是接过尔尔手中的冰昙花，小心翼翼地为她插在了发髻之上。

“事急从权，还望仙姑莫怪。”舌灵鸟在坎㲹耳边低语，随即便见坎㲹深深地朝尔尔鞠了一躬。

相较于“大佬”那毫不怜惜玉手的粗鲁行径，尔尔反而觉得这位医者更为温柔体贴。为她戴上一朵花，又算得了什么冒犯？毕竟，“大佬”还曾不请自来地闯入她的温泉池，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尔尔摆了摆手，随口问道：“戴上这个，就可以了吗？”

坎㲹点头，又化出一枚同样形态的冰昙花，将其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接着，他抿紧了双唇，捏住尔尔的衣袖，二人便一同跨越了那道无形的结界。

另一边，离烨正饶有兴致地听着玄水招供，却在不经意间感应到了结界的异动。

他动作一顿，随即凝神细察。只见那平日里总是让他头疼不已的小徒弟，此刻竟然正与坎㲹一同，欢天喜地地出了门。

“又不好好修炼。”

离烨心中微恼，他挥手驱散了脑海中的画面，转而对玄水说道：“别再废话，带路。”

玄水捂着自己略显脆弱的脖颈，苦涩地开口：“不是小仙不肯，实在是那上壬宫，自坎泽上神消失之后，便被结界层层封锁，外人根本无法轻易进入。”

“此事无需你操心。”离烨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将玄水往前推了一把。

玄水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迈开脚步，带着他穿过一片片仙气缭绕的居所，朝着上壬宫的方向行去。

日头渐渐升高，街上的行人也随之增多。离烨冷漠地扫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开口问道：“为何有些人头上簪着鲜花，而有些人却空无一物？”

“上神有所不知。”玄水此刻性命堪忧，说话都带着一股无力的颤音，“今日乃是甘霖佳节。凡是修行千年以上，机缘成熟的仙人，便会寻求道侣，一同进行更深层次的修炼。而那些尚未寻到伴侣的女仙，头上便会空着，以等待他人赠予冰昙花作为信物。若是有幸寻得了意中人，便会将冰昙花戴在头上，也算是避免了旁人的过多关注。”

“花哨得很，还不如自己埋头苦修来得省心。”

离烨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地拂袖收回了目光。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他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神识再次凝聚，将结界被打破前的画面重新铺展在眼前。

有人，为她戴上了一朵冰昙花。

那小小的身影，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反抗，反而是一脸灿烂的笑容，被牵着手，乖顺地走出了那座青瓦小宅的大门。

离烨试图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不情愿，或是一丝被胁迫的呆滞。

然而，一无所获。那张小脸上，尽是比待在他身边时还要开心的神情。她那双杏眼笑得弯成了月牙，眸光闪烁，头上戴着那朵看似“丑不拉几”的花，一蹦一跳地，亲昵地拉着坎㲹的手。

他收回目光，冷笑一声。

“见异思迁乃人之天生劣根，她这种凡人飞升的神仙，自然也难以摆脱这天性。”他心中暗道，“也好，如此一来，她便不会老是对本座心怀不轨，举止逾越了。”

他毫不在意地拂了拂袖，继续跟随着玄水向前行进。

漠然地前行了一段路程后，他却又一次停了下来。他紧了紧腮帮，原本淡雅的眼眸也渐渐阴沉下来。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爽。”

“本座的徒弟，修炼资质差就算了，连眼光为何也跟着一起变得如此糟糕？”

“上神？”玄水回头望着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莫非是哪里不适？小仙早就说过，您的体质与此地多有相冲，再加上上壬宫附近结界密布，实在……”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直冲喉咙。

这股纯粹至极的仙力，仿佛只需轻轻一触，便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灼烧感。

玄水瞬间屏住呼吸，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眉顺目地抬起手：“您往这边走，前面不远处便是安和界了。”

上壬宫周围环绕着八重结界，而这第一重，便被命名为“安和”。

离烨抬眼望去，恰好瞧见那结界之上，若隐若现地流转着冰昙花的灵气纹路。

花瓣舒展，宛如美人轻揭面纱，姿态万千，风姿绰约。

“这冰昙花，乃是一万年前，坎泽上神亲手所化之物，后来更是被坎氏家族奉为家族信物。除了坎氏的嫡系神仙之外，旁人是断然无法将其幻化出来的。”

在另一个方向，舌灵鸟站在坎㲹的肩头，正摇头晃脑地向尔尔解释道：“如今众仙佩戴的，不过是低等幻术所仿制的赝品，它们只有其形，却毫无其神。唯独姑娘您头上的这一朵，才是形神兼备，灵气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