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茶溢碎盏

“咳咳咳——”

一股温热的茶水被人强行灌入喉咙，剧烈的咳嗽瞬间将尔尔从昏沉中惊醒。她死死攥着身下的床单，感觉肺腑都要被咳出来一般，浑身虚弱得仿佛散了架。

床边，离烨手捏着一只精美的茶盏，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眉头紧锁，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解和不满：“水喂了，她怎么反而更难受了？”

他对面坐着一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肩上站着一只红嘴蓝尾的灵鸟，此刻，这只鸟儿替主人发出了声音：“应将病人扶坐起来，小口喂食。”

离烨闻言，高高扬起的眉心更加紧锁，觉得这般做法未免太过繁琐。

这时，那名对坐之人——坎㲹，微笑着起身，缓步走到床边。他接过离烨手中的茶盏，指尖轻动，一股水流便如灵蛇般从茶盏中蜿蜒而出，化作细小的水珠，温柔地浸润着尔尔干裂的唇齿。

离烨看着这番景象，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不顺畅之感。说不清是为何，可一旦这个念头冒出，他手中紧握的茶盏便“啪”地一声，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碎片。茶水顺着裂痕溢出，触碰到他微烫的手指，瞬间蒸腾起一股白雾。

坎㲹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向离烨。

迷迷糊糊中的尔尔，隐约间察觉到一丝熟悉而浓烈的杀气，她耳朵轻微地动了动，艰难地掀开了眼皮。入目所及，离烨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胸口没有插着那柄令她心悸的蛇尾刀，周遭的灵气也未曾狂乱。她安心地打量了几眼，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大佬怎么又在闹脾气？”尔尔看着离烨手里捏着的碎瓷片，他眼神沉沉，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她疑惑地嘟囔了一声，伸手去掰他那捏着瓷片、指尖已然泛白的手指。

“这瓷片碎得这么细，再捏下去非得流血不可。”尔尔心想着，以“大佬”的脾性，闻到血腥味儿，指不定又要发什么疯。“使不得，使不得！”

她手上使的力道绵绵软软，却带着一股子高烧未退的热意，这股热意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软化了离烨冰冷的心房。

离烨低头，只见小小的身子正心疼地捏着他的手指，她自己伤势未愈，却还担心他被划伤，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细碎的瓷片一片片地从他手中取出来。

遇到嵌在皮肤里的瓷渣，尔尔捻不起来，她微微皱眉，鼓起嘴，轻轻地朝他手心吹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离烨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与不快，竟也随着这股气息消散无踪。他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偏开目光：“倒还知道醒。”

尔尔闻言，傻傻地笑了，心道这“大佬”是在挤兑自己吗？谁家神仙渡劫之后不得虚弱一段时间？她如今还能下床走动，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坚强了。

罢了，指望“大佬”能给自己一句夸赞，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尔尔撇了撇嘴，扭头看向另一侧静立的人。

那人一身浅得近乎透明的蓝衫，腰间还挂着一个精致的药包，想来是坎氏仙门里请来的医客。

迎上尔尔打量的目光，这医客朝她微微一笑，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示意自己无法开口说话。紧接着，他肩头上站着的那只红嘴蓝尾的鸟儿，便学着主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开口了：“在下坎㲹，诊金三滴仙露。”

“会替人说话的舌灵鸟？”尔尔惊奇不已，下意识地伸手就想去摸摸这灵鸟的尾巴。

离烨看着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抬手“啪”地一声拍开她的手，然后扯过一旁的被子，将她的脑袋直接盖了个严实。

紧接着，一瓶泛着七彩光芒的仙露，自他袖口飞出，稳稳地落在了坎㲹的面前。

坎㲹连忙上前，刚想伸手去打开瓶子收取三滴仙露，却听见离烨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都给你。”

“嘎？”那舌灵鸟被这一句话吓得发出一声鸭叫，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委屈：“鸟可不卖！”

这话并非出自坎㲹之口，而是那舌灵鸟自己发出的声音。它气愤地瞪着离烨，黑珍珠般的眼睛里满是不甘。

离烨回视了它一眼。

舌灵鸟又“嘎”地一声，头顶的羽毛瞬间耷拉下来，飞快地钻进了坎㲹的后襟，瑟瑟发抖。

“不是买鸟。”离烨没好气地解释道，“是买你在这里多住上一段时日罢了。”

坎㲹恍然大悟，拍了拍衣襟，那舌灵鸟这才不情不愿地露出脑袋来，替主人说出了心声：“甚好。”

说罢，它便叼着坎㲹的衣襟，使劲往外拖拽。

“太可怕了，我要回窝！”

坎㲹虽只是个医客，但在坎氏仙门任职多年，舌灵鸟也一直跟在他身边，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今日，它却是头一次被吓成这样。

他不由得多看了屋子里那个男人一眼。寻常的神仙，身上的仙气不过是淡淡的，只是脾气略显暴躁些罢了，何至于让舌灵鸟吓成这般？

纳闷地摇了摇头，坎㲹背着药包，离开了这间主屋。

尔尔将被褥往下拉了几寸，露出两只滴溜溜转动的眼睛。

“师父，”她抬眸看向离烨，语气里充满了感动，“其实不必花这么多仙露去请医客，我能自己调息将养的。”

离烨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我花仙露请他，只因为他曾在那坎泽身边侍奉过，与你又有何干系？”他扫了一眼尔尔身上的经脉，语气里满是嫌弃：“若连这点伤势都调息不好，出去之后，别说是我门下之人。”

尔尔：“……”

她算是明白了，白感动了。

泄气地将脑袋重新埋进被褥里，她又有些困惑了，那坎泽明明已经身死，这位“大佬”到底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尔尔。”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尔尔的身子猛地一僵，紧紧捏着被褥的手收得更紧了。

“拜托，要不要这么吓人？”尔尔在心中暗道，“离烨上神就在我身边坐着呢，他这样大声喊话，就不怕被他听见吗？”

“除了你，谁也不会听见我的声音。”脑海中的声音叹息着，“我伤势严重，时常昏睡不醒，没想到一觉醒来，你竟然已经回到了坎氏仙门。”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尔尔在心里默默吐槽，她这是送“大佬”回家吗？

坎泽那边沉默了片刻，接着，他轻声说道：“在上壬宫西南方的银杏树下，有一方转魂石。你若寻得到，我便能离开你。但我已身死，那地方已经被结界封锁，你得想些办法，破开那结界。”

尔尔听得头都大了，先不说这结界要如何破开，她连那上壬宫究竟在何处都一无所知。

“去找一个人，他可以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