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皇姐的痛，弟弟的殇

李怀玉从未想过，那个曾缠着她唤“皇姐”的小尾巴，如今竟能这般长大，不再黏腻，反而让她生出几分失落。她心头微动，一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期盼：“我想进一趟宫。”

这些年，李怀麟终于肯以贺礼来弥补，想必心中的芥蒂也早已释然。她迫切地想见到他，哪怕是再起一场争执，也好过这般形同陌路。

然而，刚踏出墨居的门槛，一股不祥的预感便攫住了她。乘虚面色惶恐地疾奔而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主子，夫人！宫中，宫中出事了！”

李怀玉瞳孔猛地一缩，眼前乘虚张合的嘴唇仿佛失去了声音，世界瞬间静默，只剩下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恐慌。

“驾——”一声急促的呼喝，骏马在尘土飞扬中直冲宫门。怀玉紧紧捏着缰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宫门之内，一片混乱，越是靠近和喜宫，四处奔逃的人影就越多，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殿下！”远处，就梧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他朝着策马飞驰而来的李怀玉大声疾呼：“您千万别再往前了！火势……火势太大了！”

滚滚浓烟如同巨兽的吐息，吞噬了整个和喜宫。断裂的房梁“轰隆”一声砸落，震得地面颤抖。李怀玉猛地勒住战马，呆呆地望着直冲天际的熊熊烈焰，只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血液流淌的温度骤降。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嗓音嘶哑，轻声问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就梧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为难。李怀玉的声音陡然拔高：“怎么回事，你说啊！”

一声厉喝，惊得就梧再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拱手行礼，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未时一刻，南阳王入和喜宫，遣散所有宫人，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未时三刻，卑职发现和喜宫起火，但已是追悔莫及。火势蔓延极快，宫内外均被人泼洒了桐油，即便抬来万桶之水，亦是于事无补。”

怀玉捏着缰绳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眼眶瞬间被泪水浸染得一片通红：“他……他没出来？”

就梧垂下头，沉默便是默认。

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殉情。从踏上回京之路的那一刻起，李怀麟便在等待着这一天。他等待着回到和喜宫，等待着向李怀玉“赎罪”，然后随心爱之人一同离去。否则，以他的性子，断不会让宁贵妃孤身一人长眠于九泉之下，又何必跋山涉水，将她千里迢迢地带回宫中。

纵使心中有此明悟，就梧却不敢直言。他深知，长公主对这位弟弟的疼爱，即便隔着血海深仇，也绝不愿见到他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

烈焰翻腾，噼里啪啦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宫人们正拼命地扑救，试图阻断火势的蔓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夹杂着呛人的烟雾，惹得人泪流满面。李怀玉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紧紧咬着嘴唇，指尖用力捏着缰绳，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胸口憋闷得无法呼吸。

“这个混账小子……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殿下。”寒姑低着头，眼眶泛红，手里奉着一封书信，从人群中走了过来：“这是南阳王……留给您的。”

怀玉的指尖猛地一颤，她仓促地抹了抹眼睛，接过那封信。

“皇姐，见字如面。”

那清朗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怀玉的喉咙哽咽，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捏紧了手中的信纸。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几个字，像烙印一般刻在了心头。

“我未曾将皇姐教导的东西学好，也未曾好好听紫阳君的劝诫，甚至，连我心中最爱的那个人，也未能留住……”李怀麟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缓步踏入和喜宫，遣散了所有宫人，然后径直走到宁婉薇的棺木旁，悠然坐下。

“其实，并非未曾有过后悔，早在皇姐薨逝之前，我便已是追悔莫及，只是，已然来不及了。柳云烈曾说，踏上这条路，便再无回头之可能。不是皇姐死，便是我亡。”

火舌在他脚边肆意地跳跃，他却恍若未闻，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因奔波而略显凌乱的衣冠。

“皇姐说得对，我这一生，未曾做过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事，一步错，便是步步错。若……若还有来世……罢了，届时你或许已不愿再做我的皇姐，那下辈子，便换我来‘杀’你，我负责疼你，宠你，好不好？”

油浸的火焰蹿升得愈发迅猛，李怀麟动作缓慢而平静地掀开了棺盖，坦然地躺进了宁婉薇的身边。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对眼前人的眷恋，伸手紧紧地拥住了她，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宁静，嘴角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婉薇至死，都不知道我喜欢她。所以，我得追上去，亲口告诉她。皇姐定会骂我没出息，可……余生那般漫长，我真的，一个人过不下去了。”

“她生，我便随她一同而生，她死，我便随她一同而死。即便，即便这般死皮赖脸，我也只想与她同归于尽。皇姐，你说，等我追上她，她会不会……很难哄？”

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后面的字迹再也无法看清。李怀玉紧紧抓着信纸，依旧骑在马上，最终，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悲恸，放声嚎啕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一旁的就梧都忍不住喉咙紧缩，心头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沉重。

“殿下……”

“哪有……哪有这样的人……你说……哪有这样的人！”怀玉哽咽着，带着满腔的愤怒与绝望，大声斥责道：“没出息！真是没出息！一点出息都没有！”

鼻腔被堵得死死的，喉咙像被冷风冻住一般，生生被噎得发痛。

江玄瑾从后方追赶上来，看到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模样，紧锁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然后冷冷地瞥了就梧一眼。

就梧吓得连忙摇头摆手：“不是我……不是我说的！”

怀玉一把抓紧了江玄瑾的衣襟，哭得愈发凶猛，一双通红的杏眼抬起，望着他，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我……我没有弟弟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我皇姐了……”

江玄瑾的眉头越发地紧锁，他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放缓了声音，低声哄慰道：“别哭了，不哭了……”

“我……我都还没有怪他……他为什么要死？！”怀玉抽抽噎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我……我明明还能活着……我……我还在……”

心疼得无以复加，江玄瑾捏起衣袖，想要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可越擦，她的眼泪仿佛越发地止不住，搅得他心绪大乱。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急促：“不许哭了！”

怀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责备一噎，愣愣地抬眼看向他，紧接着，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你……你还凶我……”

面对眼前这个哭得毫无章法的人，江玄瑾瞬间没了办法，他笨拙地抱着她，放缓了语气，小心翼翼地哄道：“好好好，我不凶了，真的不凶了，好不好？你这样哭，会喘不上气的，先缓缓，行不行？”

怀玉使劲地摇头，哭声反而越发地凄厉。她抬眼望着那翻滚的浓烟，胸口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窒息感，几乎要将她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