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宫门落日

长安城的落日，将金色的余晖洒满了巍峨的宫阙，也映照着紫阳君府邸内的肃杀之气。审讯室内的气氛依旧凝滞，江玄瑾的眼底弥漫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他才刚翻阅完廷尉呈递上来的司马旭一案卷宗，其中关于案发前的证人证词稀少得可怜，而厉奉行那番言辞凿凿的供词，便是定李怀玉罪的关键佐证。

然而，眼前这个名叫“就梧”的人，竟然也呈上了供词？这让江玄瑾不由得心生疑窦。他的记性一向极好，从未在案卷中看到任何偏袒长公主的证据。从案发到长公主不幸薨逝，朝堂之上，除了韩霄那群人有过几声愤怒的声讨，再无其他杂音。他原以为这是顺应民心，表明丹阳公主罪无可赦，但现在看来，其中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该说的，我都已经如实相告。”就梧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随即看向江玄瑾，目光灼灼，“如今，您也该履行承诺了。”

江玄瑾收敛了心神，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朝一旁的乘虚点了点头，“带他们出府。”

乘虚拱手领命，上前解开了就梧等人身上的锁链，随即便躬身一礼，语气恭敬地说道：“属下为君上周全考虑，先行解开一人。这是钥匙，离开江府后，各位还请自行解开其余锁链。”说罢，他将锁链的钥匙递到了就梧手中。

当锁链被松开，四肢恢复了自由，就梧错愕地看向乘虚，又望向江玄瑾，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当真……放我们离开？”

他们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善意的玩笑。毕竟，他们是飞云宫的面首，外面尚有通缉他们的文书，而江玄瑾，更是曾经厌恶至极，为何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绝佳机会？然而，眼前的紫阳君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别啰嗦了，快走吧。”

那一刻，就梧的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这位紫阳君，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冷漠无情。

“恕我多嘴，君上既然愿意放我们走，为何不连同青丝姑娘一同释放？”就梧忍不住问道。

江玄瑾瞥了他一眼，声音淡漠地回应：“她与你们不同。”

“何处不同？”就梧更加疑惑，“我们都是长公主的人，她……不也一样吗？”

江玄瑾缓缓转身，朝着屏风的方向走去，声音依旧冷冽：“你们只是想救人，而她，却是直冲着我而来，欲置我于死地，此等行径，又怎能相提并论？”

话音刚落，他已挥袖，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

屋内，其余十人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变得复杂无比，尤其是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要想法子刺杀紫阳君的清弦。

该问的都已问完，得到的答案也颇为耐人寻味。江玄瑾此刻已失去了与外面这群人周旋的兴趣。他随意地将手搭在扶手上，低头冷漠地看向椅子里那个依旧神色自若的人。

“你这双眼睛，真是漂亮极了！”李怀玉迎着江玄瑾的目光，丝毫没有做错事应有的悔过之意，甚至还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眼角，由衷地赞叹道，“若是再配上一个笑容，定能迷倒半个京都城！”

江玄瑾不动声色地移开她的手，唇角勾不起一丝笑意，反问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好事？”

“这事可不能怪我。”怀玉摇了摇头，一副气愤难平的样子，她抬手指着屏风，气鼓鼓地说道，“是它先推我的！”

江玄瑾：“……”

他不禁纳闷，刚才那屏风并没有砸到她的脑袋吧？为何这女人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没好气地将她从椅子里抱起，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下次不带你出门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白府吧。”

“哎呀，别这样嘛！”怀玉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语气显得格外委屈，“我觉得这样特别好玩儿！而且，你不在，白府里万一有人一时冲动，又想来杀我怎么办？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听到她提起伤口，江玄瑾的面色依旧毫无波澜，但他抱着她的手臂却收紧了几分。“真要是让你完好无损，恐怕整个长安城都得为你颠倒！”

怀玉俏皮地撇了撇嘴，偷偷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温热的掌心覆上来，带来柔软而轻暖的触感。江玄瑾的脚步猛地一顿，微微蹙眉，问道：“又想做什么？”

怀里的人眼中泛着璀璨的光芒，深情地凝视着他片刻，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真的很好看，我想把天下最甜美的橘子都剥给你吃！”

江玄瑾的呼吸猛地一窒，脸上瞬间涌上一抹羞恼。“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不是胡说八道，我是认真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等我过了门，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绝不让你挨饿受冻。你累了，我就给你揉肩；你困了，就——”

她顿了顿，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接着说道：“困了，我就陪你一起睡觉！”

“……”

江玄瑾僵硬地站在原地，怀里的人让他感到一阵手足无措。他那张本就清冷的脸上，此刻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一抹嫣红从他的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颈，遮盖了他平日里的所有清冷。

“你自己想办法回府去吧！”他带着一丝恼恨，猛地将她放下，拂袖便要离开。青珀色的衣袖上绣着精美的银花，随着他的动作狠狠一甩，几乎要扫到怀玉的脸上。

“哎呀哎呀！”怀玉一边笑，一边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我走不动了，腿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谁管你！”

江玄瑾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衣袍墨发在风中翻飞，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沉稳与冷静。他一路急匆匆地来到院门口，正好撞上了刚刚送完人的乘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进一趟宫。”

乘虚惊讶地看着自家主子那一张绯红的脸，怔愣了片刻，才猛然想起应答：“是。”

而李怀玉，则半蹲在屋子里，双手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要溢出来了。曾经在她眼中，那位在朝堂上与她争得你死我活的紫阳君，原来竟是如此容易害羞！若是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调戏调戏他，保管他连朝堂都不想待了！

“四小姐。”乘虚再次进来，看见怀玉这副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无奈地苦笑一声，“外面已经备好了肩舆，您该动身了。”

怀玉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抬头问道：“你家主子，会同我一起回去吗？”

“这个……”乘虚摸了摸鼻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随即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咱们君上，很容易害羞的。”

把人羞得恼羞成怒，自然就不会想着同她一道回去了。

怀玉没忍住，又笑了一阵子。直到被伤口牵扯着隐隐作痛，她才拖着有些酸软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出去，坐上了早已备好的肩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