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闲谈惹君上

南院里，江玄瑾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李怀玉便觉得周遭的空气瞬间轻松了不少。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身边正笨拙地替她上药的灵秀。这丫头向来是话匣子，此刻更是收不住嘴，一边动作着，一边喋喋不休起来：“小姐，您能遇见君上真是太好了！您不知道，最近外面都传遍了，都在说您和君上的事情呢。”

李怀玉咬着一块沾了橘子瓣的蜜桔，唇角含笑：“一个万人敬仰、群臣拥戴的紫阳君，配一个痴傻多年、被人轻贱的四小姐，这门亲事，若是换了我，我也要好好议论一番。”

“不止呢！”灵秀凑近些，压低了声音，“还有孟家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是老爷把那个白孟氏送官了，但外面的人都在说，这是君上在替您出气呢！”

李怀玉轻笑了一声，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太过离谱，既抬举了自己，又似乎小瞧了那位紫阳君。“这说法未免太过抬举我了，又或者，是太过小看咱们的紫阳君了吧？您可知，咱们的君上是一位何等了得的人物？他一向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凡事皆按公事公办。若他真看孟家不顺眼，和我李怀玉又有什么关系？”

“不近人情？”灵秀似乎被这个词语绊了一下，她回想起前些日子，这位向来冷漠的君上，竟在小姐床边寸步不离地守候的情景，不禁摇了摇头，“奴婢觉得，他……他挺重感情的。”

“傻丫头，”李怀玉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看人，又岂能仅仅只看表面呢？”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你可知，你口中这个‘重感情’的人，竟亲手结果了他自己教导了整整四年的徒弟？”

“啊？”灵秀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药瓶差点滑落，整个人惊得从床边站了起来。

李怀玉这时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想必你是不知道的吧？那才是他，真正的他。”

她回想起过去的四年，江玄瑾曾亲自教导她礼仪规矩，而她，李怀玉，却从未真正用心去学过。每每看到她，江玄瑾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若非她身份尊贵，恐怕早已受罚。可无论如何，两人终究是有着四年的师徒情分。心情好的时候，她还会送些小玩意儿给他；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教她临摹书法——尽管她四年下来，字迹不但没有丝毫长进，反而越写越潦草。

然而，即使有着这样一层师徒情分，他却还是能说杀就杀，毫不犹豫。

“去他大爷的重感情！”李怀玉在心里暗骂一句，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有些不悦。

灵秀见自家小姐脸色似乎有些黯淡，忙慌张地开口：“奴婢……奴婢就是随口一说。”

李怀玉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流露，连忙调整了表情，脸上重新恢复了轻松的笑容：“不说这些了，你替我备好纸笔，我要给陆府送封信过去。”

“好嘞！”灵秀没有多问，乖巧地拿来纸笔。她看着自家小姐一通“乱画”，歪歪扭扭的墨迹在她这个不识字的人眼中，却显得格外不同寻常，她忍不住赞叹道：“小姐，您写得真好！”

笔尖一顿，李怀玉神色复杂地摸了摸灵秀的头，低声自语道：“这话要是让教我书法的人听见了，该有多好啊。”

江玄瑾从未觉得她写得好，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她是在“写”。

一封信写毕，李怀玉仔细地封好了口，交给灵秀带出去了。她相信，江玄瑾利用白孟氏将孟恒远拖下水，已是“一箭双雕”。但她却觉得，这件事，或许能让她收获“一箭三雕”的意外之喜。她看了看手腕上那串佛珠，轻轻碰触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幽光。

……

江玄瑾今日一早离府，直到傍晚时分才返回，一进门，他的脸色便显得格外阴沉。“怎么了？”李怀玉好奇地看着他，关切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孟恒远私下买卖禁药，其存货之地已被悉数查获，证据确凿，本该在今日定罪。”江玄瑾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袍角，在床边缓缓坐下，语气中满是不悦，“可朝堂之上，竟然有人出面袒护于他。”

官商勾结，这种陈年旧事，李怀玉并不觉得奇怪，她只是随口问道：“谁在护着他？官比你大不成？”

江玄瑾闻言，白了她一眼，沉声道：“丞相长史，厉奉行。”

此人虽然官职不及自己，但却是个棘手的角色。更何况，他近来正好在调查厉奉行。若是这桩案子一旦将厉奉行也牵扯进来，局面将会变得无比复杂。

“厉长史？我听说过他！”李怀玉立刻举手，一副踊跃发言的样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作恶多端呢！”

江玄瑾看着她一副信誓旦旦、像是打小报告的模样，不禁气极反笑：“这又是从何而来的谣言？厉长史为官多年，虽无赫赫建树，但也算得上是一位忠臣。”

“忠臣？”李怀玉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哪家的忠臣，会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还会偏袒那些犯了事的商贾？”

江玄瑾闻言，身形一僵，眉头紧锁，他皱眉看向李怀玉：“你如何得知他收受了贿赂？”

李怀玉暗自腹诽：这是当然，她之前三番五次阻挠厉奉行升迁，正是因为此人太过贪婪。表面上装得一派清官模样，私下里却收受了巨额金银财宝和古董，凭借权势谋取私利，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这些话，她又不能直接对江玄瑾说。她笑了笑，顺势就找了一个人来当挡箭牌：“是陆掌柜说的。”

江玄瑾审视地看了她一眼：“陆景行说的，你便都信？”

“他也没什么理由骗我，不是吗？”李怀玉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再说了，人家做生意的，对这些幕后交易肯定比你这个整日关在朝堂里的君上要清楚得多。”

话音刚落，身旁的江玄瑾周身的气息，又开始微妙地下降。

李怀玉之前还未反应过来江玄瑾突然生气的原因，但这一次，她却反应极快。察觉到气氛不对，她立刻开始打圆场：“不过，陆掌柜他也只能知道一些这些消息罢了。比起君上您日理万机、心怀天下，那还是差得远了！”

江玄瑾的目光依旧冷冽地锁定在李怀玉身上。

李怀玉则回以一个傻傻的、有些讨好的笑。

“即便是你将厉奉行受贿的证据摆在我的面前，如今我也无法轻易动他。”江玄瑾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此人对我而言，尚有更重要的用处。所以，如今他掺和进来，我既不能将孟恒远的案子上禀朝廷，也不能直接定下孟恒远的罪。”

不上不下，两边为难，这才是最让他恼火之处。

“他能有什么用处啊？”李怀玉不解地问道，“以他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资质，随便找个人来，都能轻易替代他的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