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四小姐巧舌

长久的寂静弥漫在江家老宅，犹如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江玄瑾望着自家父亲那纹丝不动的身影，心中涌上一丝不确定，轻声唤道：“父亲？”

老太爷手执龙头拐杖，身躯僵直，宛若一尊古老的雕像。他身旁的江崇，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得猛地站起身来，脱口而出：“怪不得看着如此眼熟，竟然是白家的四小姐！”

李怀玉，那位被江崇认出的白家四小姐，只是微笑着，朝江崇优雅地欠身行了一礼，动作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江崇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心中思绪万千，复杂的感情交织。他转头看向自家父亲，带着赞许说道：“父亲，您瞧，我就说白四小姐懂规矩，仪态大方，您偏不信。今日一见，更是让我惊叹，救了三弟性命之人，竟然就是这位白家四小姐！”

他不由得环顾了一下老太爷那依旧平静如水的神情，忍不住由衷赞叹：“父亲您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遇到这等蹊跷之事，竟也丝毫不显惊讶。”

然而，江崇自己却被这件事情的曲折离奇吓得不轻。

江老太爷就这样静静地打量着李怀玉，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看穿。片刻之后，他终于发出一声低沉的咳嗽，嘴唇嗫嚅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一旁的管家凑近身去，以为老太爷有何私密的嘱咐。然而，当他仔细倾听时，却只听到老太爷沙哑地吩咐道：“把……把药端过来！”

管家连忙手忙脚乱地将药碗奉上，同时惊慌失措地替老太爷顺着气：“您慢点喝，慢点喝！”

老太爷一口气将碗中的汤药灌下，这才稍微缓过劲来，能够顺畅地呼吸。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的姑娘，又将目光移到江玄瑾身上，问道：“你是说，你想娶的人，是这位白家四小姐？”

江玄瑾坦然地点头，说道：“父亲明鉴。我只想娶那位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人，而这个人，恰好是白家四小姐罢了。”

言下之意，他并非有意要掺和进白家错综复杂的事务之中，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使然。

“既然如此，”老太爷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他急切地用拐杖杵了杵地面，语气带着一丝不解和责备，“你昨日为何又极力促成白四小姐与焱儿的婚事？这岂不是荒唐至极！”

“此事，其中有些误会。”江玄瑾垂下眼眸，开始了他的即兴表演。

“昨日之所以促成那门亲事，完全是为了完成大嫂的遗愿，况且当时我对她并非白家四小姐一事毫不知情。直到后来长辈们将婚事最终定下，我才偶然感叹了一句，她这才想起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

江老太爷一听此言，立刻将矛头转向了李怀玉，质问道：“他不知道你的身份，难道你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吗？分明与焱儿有着婚约，为何还要来牵扯玄瑾？”

李怀玉在心中暗自咬牙，觉得紫阳君（江玄瑾的称号）着实是不够厚道，竟然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她，让她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过错！

然而，她也并非省油的灯。她心想，比拼撒谎的技艺，她可是这位紫阳君的启蒙老师，又怎会惧怕于他？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瞬间泛起一层湿润的红意，声音也变得沙哑而低沉：“老太爷明鉴啊！小女愚钝，曾痴傻三年，前些日子才刚刚痊愈，对许多事情都记忆模糊。初次遇见紫阳君时，当真是没有认出他来。昨日在府中再次相遇，我本是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纠葛，谁知君上却拉着我的手不放，深情款款地表示要报答我救命之恩。当时我本想立即说明白，但君上事务繁忙，匆匆便离开了。小女无奈之下，只能等到他有空闲之时，才敢将实情禀告。”

她说着，脸上流露出无比委屈的神情：“小女身份低微，又哪里敢奢望高攀君上？在来之前，我全然不知君上竟有娶我之心。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敢答应这门亲事的！”

李怀玉的这一番话，成功地让江老太爷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再看到她那副真诚而又凄楚的模样，老太爷心中不忍之情油然而生。

他心想，白家四小姐自幼不受宠，母亲早逝，在白府的日子想必十分难熬。如今婚事又被她二姐抢走，还受了伤，孤苦伶仃，实在令人同情。

思虑再三，他又转向江玄瑾，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是，怎么能不提前问清楚情况呢？”

江玄瑾心中苦笑，暗叹还是自家父亲的姜是老的辣。他那位刚学会撒谎的门生，根本就不是他这个撒谎界的老前辈的对手。

“其实也不怪君上。”李怀玉却像是越说越来劲，她一边用手绢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继续说道，“他位高权重，事务繁多，也只是偶尔逮着空闲与小女戏言两句，又怎会有空听小女说真心话呢？方才他所说的娶我之语，多半也只是一时兴起，想为他昨晚的行为给我一个交代。”

说着，她又侧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恼怒，几分娇羞，丹唇轻启，补充道：“君上不必给我什么交代。昨晚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意外，小女绝不会因此纠缠不休。”

“昨晚？意外？”

一听到这两个词，江老太爷的呼吸再次一滞，他颤巍巍地向管家伸出手：“再给我盛一碗药来！”

江玄瑾听着李怀玉这番颠倒黑白的话，差点没一口血喷到她脸上。

“昨晚到底怎么了？怎么就‘一时兴起’了？又怎么需要给她一个‘交代’了？”他心中腹诽，明明昨晚他最多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小腿，再无其他。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好像他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孽事一般？

站在一旁的江崇，看向江玄瑾的眼神也变得格外复杂，嘴巴几次欲言又止。

江玄瑾一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想歪了。他黑着脸，连连摇头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

李怀玉却适时地捏着手绢，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而后顺着他的话，坚定地点头：“你没有，都是我……是我自作多情，空余恨；是我一片真心，画饼不成；是我错付情衷，悔恨终生！都是我！都是我！”

最后一个“我”字，几乎是她喊出来的，带着浓浓的伤心、不甘和悔恨。她转向江玄瑾，一双杏眼之中，三分是恼恨，七分却是汹涌的情意，里面夹杂着挣扎、彷徨与无助。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再触碰一下他的衣角，但又像是顾忌着什么，陡然收回，哽咽着转过头去。

“爱不得，恨不得，她宁愿背负所有污名，只愿他……能够幸福……”

她那精湛的表演，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多么痴情不悔，又命途多舛的姑娘啊！”一时间，连江老太爷都开始感到不忍。他重重地将龙头拐杖杵在地上，瞪着江玄瑾，语气严厉地说道：“我们江家，可不会教出忘恩负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