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窗外风急

墨居之内，茶香氤氲，却难掩一室的暗流涌动。怀玉手中尚端着那只未曾冷却的茶盏，任凭江玄瑾好生没好气地将它搁置一旁。他径直走向那扇窗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庭院。果然，府中的下人们三三两两，如无意般地在“墨居”四周徘徊游荡，看似闲散，实则将院门围得死死的，任何一人想要踏出半步，都逃不过旁人的审视。

“你家这位老太爷，究竟是待见我，还是……”怀玉似是觉得无趣，忍不住对身旁的乘虚嘟囔起来，“……还是巴不得我赶紧消失？”

乘虚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回应道：“小姐，若他得知您乃是尊贵的‘白四小姐’，此刻的心情尚且不坏。可一旦知晓您的真实身份，那……可就未必了。”

白四小姐，江焱名义上的那位未婚妻。如今，若被发现在“君上”的院落中，又会引来怎样的流言蜚语？

怀玉听着，脸上竟未见丝毫的担忧之色，只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透着一股子狡黠的灵动，叫人觉得分外不安分。

“别再打什么鬼主意。”江玄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厉，他适时地开口，“哪怕你此刻就站出去，大声宣称自己是白家四小姐，也休想轻易跨过我的门槛。”

那点小心思被一眼看穿，怀玉有些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口中急忙辩解：“我……我没有那样想。”

“最好是没有。”江玄瑾合上了窗户，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怀玉身上，“这院子，你暂时是哪里也去不了的。老老实实地呆着便是。”

怀玉扁了扁嘴，抱着被子，一双眼巴巴地望着他：“依我看啊，咱们不如就此‘破罐子破摔’，趁着这大好时机，你索性娶了我，咱们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谁跟你是‘破罐子’？”江玄瑾闻言，脸色瞬间黑沉下来，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做梦！”

“总是这一句，你就不能换个说法？”怀玉嫌弃地斜了他一眼，正待再调侃两句，楼下突然传来御风一声紧张的呼喊。

“二公子，还请留步！”

江深，那江家的二公子，正带着几名随从，站在客楼的下方。他抬眼望着御风，语气竟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你何必如此焦急？我又不会硬闯，只是想问问三弟是否在上头罢了。”

御风拱手行礼，恭敬地回应：“主子正在楼上……待客，恐怕不便见二公子。若您有要事，不妨让属下代为转达。”

“哦？”江深一听，反而更想往楼上走去了，他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方才就听府里人说，三弟屋子里藏了个姑娘。正好，我正到处寻遍白家四小姐不着，不如就趁此机会，替老爷子好好看上一眼。”

御风闻言，连连摇头，坚决道：“使不得，使不得。”

“怎么就使不得了？”江深好奇地望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促狭，“你一向稳重，今日怎地也和你家主子一样，如此古里古怪的？”

御风的身体不禁有些僵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楼上的乘虚也开始有些慌乱起来，“二公子他……他要上楼来了！”

若江深执意要上楼，御风确实没有理由阻拦。江玄瑾的脸色愈发难看，他仓促地扫视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发现几乎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将床上那位“惹祸精”藏起来。

“这下可真是完啦！”李怀玉幸灾乐祸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回，是真要‘破罐子破摔’了，对吧？”

江玄瑾阴沉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真是……半点紧张的迹象都没有！”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她嬉皮笑脸地反问道，“能和这位紫阳君扯上一点关系，我只赚不赔。”

江玄瑾的眉头皱得死紧，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恼怒：“在你眼里，被我缠上，竟然比你自己的名节还重要？”

“不是的。”怀玉连忙摇头，一双秋水般的眼波流转，似有情愫在其中荡漾，她一边拍着手，一边说道：“应该说，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江玄瑾的喉咙微微一哽，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口中低斥：“胡说！”

楼下的江深已经开始迈步上楼，楼梯上每一步传来的声响，都让江玄瑾的心脏骤紧。他甚至开始在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该用怎样的说辞，才能让这位二哥相信，自己与这位女子之间，并无任何不妥。

“喂。”身旁的怀玉突然喊了他一声，“你……是不是真的非常不想让我被你二哥瞧见？”

“那是自然。”江玄瑾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本就注定要嫁给江焱，若是此刻被江深瞧见，且不说江深是否会认出她，就算他不认得，日后过门之时，此事也终究会被暴露。届时，一旦局面失控，难以解释清楚，甚至有可能因此在自己和江焱之间，埋下嫌隙。

他心中焦躁万分，周身的气息也因此变得混乱不堪。

片刻之后，江深已经走到了门口，他轻轻地敲了敲门板，唤道：“三弟？”

江玄瑾的喉咙一阵发紧，他认命地垂下眼帘，正打算让乘虚去开门。

然而，就在他刚要张开嘴唇的瞬间，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襟，用力向下一拉。

江玄瑾猝不及防，被猛地拉得低下头，嘴唇上碰到了一个柔软而温热的触感，“吧唧”一声，竟然被吻了一下。

“你不想让我被他瞧见，那我就不让他瞧见。”李怀玉一双杏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满意地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又用粉拳轻轻在他心口上捶了一下，然后，动作敏捷地转身。她拖着那只受伤的右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窗边。单手撑着窗台，她矫健地一跃而起，身上那件玄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翻飞，整个人化作一道潇洒的身影，跳出了窗外。

江玄瑾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了一扇雕花精美的木窗。刚刚，她就是从那里，如同一只被射中的候鸟般，纵身跃下。身后，只有那件披风的边角，在风中划出一道短暂的波澜，旋即消失不见。

竟然，就这么从这阁楼之上，跳了下去！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快步走到窗边，急切地向下望去。

然而，下方的砖石地上，空空荡荡，竟然不见任何人影。

刚才被她轻捶了一下心口的感觉，此刻才如同迟来的潮水般涌了上来。胸腔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他难以顺畅呼吸。

“三弟？我进来啦。”外面等候多时的江深，半天没有听到屋内的回应，便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嗯？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他环顾了一下屋子，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不是说，还有个姑娘在里面吗？”

江玄瑾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江深走到他面前，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乘虚此刻也回过神来，他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然后拱手替他回答道：“二公子，我们主子无碍。只是今日事情繁多，有些劳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