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病榻春色

江玄瑾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

怎么世上竟有如此不讲究的人？规矩礼仪皆抛诸脑后，连基本的道理都不顾！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这般窝在一名女子怀中？更何况，他可是御封的紫阳君，平日里谁见了他不毕恭毕敬？这女子又是从何而来的这般肆无忌惮？

“瞧你这浑身滚烫的，简直就像刚出炉的烤番薯。”那大胆的怀玉，将他牢牢按在怀中，一边感受着他身体的热度，一边啧啧称奇，“你就使劲儿折腾吧，再多动弹几下，你这脑袋只会更晕。”

江玄瑾浑身僵硬，目光如同隆冬时节凛冽的雪风，死死地锁定了她。

这眼神，仿佛能将人凌迟处死，然而怀玉却丝毫不觉畏惧，反而咧嘴一笑，轻拍了他一下：“乖，睡吧，药堂还远着呢。”

“你莫不是个亡命之徒？”他语气冰冷地问。

怀玉眉梢一挑：“此话怎讲？”

“若非亡命之徒，又怎会如此胆大包天？”江玄瑾的眼眸微眯，“趁我病重，对我如此无礼，你可曾想过后果？”

怀玉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后果？想必也严重不到哪里去。毕竟，你可是以‘恪守礼仪、持重自持’闻名天下的人，难道就因为我抱着你，亲近了你，你就要我的命？”

天下皆知，江家家风严谨，其子弟个个心怀仁厚，行事循规蹈矩。江玄瑾更是其中的翘楚，向来不拘泥于个人恩怨，只为朝堂大局着想。

正是因为摸准了他这一点，怀玉才敢如此为所欲为。

江玄瑾缓缓闭上眼，依旧僵硬地躺在她怀里。

这女子，竟如此洞悉他的心思，难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分明是吃准了他不会仗势欺人。

换做丹阳长公主在此，恐怕早就命人将她拖出去砍了吧？坏人总不会为难自己，倒是好人，活得才叫一个辛苦。

他沉闷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马车确实颠簸得厉害，乘虚大概是担心他的状况，策马疾驰，然而，这女子的怀抱，却意外地稳当。就这样躺着，迷迷糊糊间，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在混沌的边缘，江玄瑾隐约感觉到，这女子一直在轻轻地拍抚着他，口中还哼唱着一首既熟悉又缠绵的小调，温柔得仿佛要融化骨血。

怀玉哼唱的是《春日宴》，一边哼，一边低头凝视着他。见他几乎没了动静，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精光。

这或许是江玄瑾最虚弱的时刻，也是她李怀玉，最有机会一击必杀的良机！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上面竟没有任何一处尖锐之物。再搜寻他的身上，似乎也找不到匕首之类的凶器。怀玉不由得拧紧了眉头，这可如何是好？直接动手掐？可乘虚就在马车帘外，江玄瑾只要发出一丝声响，乘虚必定会察觉。

李怀玉简直懊悔不已，方才在街头巷尾打斗之时，为何不顺手抓上一把刀？哪怕是一柄小小的匕首也好啊，怎么能就这么直接离开了呢！

她瞪着怀中的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一边继续轻轻拍着他，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其他可能的方法。

江玄瑾已许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梦中，草长莺飞，春意盎然。他踩着厚实的青草，缓步向前，目光落在远处一株高耸的枣树下，一袭宫裙如盛放的花朵，色彩鲜活，光影斑驳，美得令人窒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意识还有些未从梦境中抽离。“醒了？”床榻边，有人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可真够能耐的，连大夫都说你会一直睡到明天呢。”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江玄瑾的眼眸瞬间又沉了下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怀玉故作诧异地望着他，随即又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人家还不是担心你嘛，一路送你到药堂，又怕乘虚那个粗心鬼照顾不好你，就巴巴地留下来等你醒。你倒好，一醒来就嫌弃人家！”

江玄瑾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四周。

此处应是药堂的厢房，窗外天色已暗，室内点着灯火。那女子就坐在他的床榻边，而乘虚，则静默地立在稍远处。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准备下床：“药方拿来，我要回府。”

“你急什么呀！”怀玉一把将他按回床上，“你府里熬的药，哪有这济世堂药罐子熬出来的汤药来得精纯？人家老大夫都说了，你这病来势汹汹，最好在此处住上两日，好好调养。你现在回去，你府里难道不会乱成一锅粥吗？”

更重要的是，江府那般森严的地方，哪里像这里这般容易下手？这到嘴边的肥鸭子，绝对不能就这么让它飞了！

她脸上那副发自内心的诚恳模样，令江玄瑾不禁生出几分疑惑。

难道……这女子竟是真心为他着想？

“主子，属下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旁边的乘虚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平稳，“属下料想您也不愿老太爷太过担忧，便回禀说您需在宫中多忙几日。”

乘虚既已如此安排，江玄瑾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只是……

即便闭上眼，他依然能感受到身边那道灼热的目光。他微感恼怒：“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李怀玉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你长得好看呀。”

这纯属胡言乱语，一个病恹恹的人，怎会称得上好看？江玄瑾皱紧了眉头。

“你可别一副不信的表情。”怀玉继续说道，“我这人，从来不撒谎。”

此言一出，江玄瑾顿时被气得反唇相讥。

她还不撒谎？从他们相遇到现在，她口里哪一句是真的？她要是从不撒谎，那普天之下就没有骗子了！

“哎呀，你可算笑出来了！”怀玉兴奋地拍着手，“你笑起来，就更加好看了！我最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了！”

尤其是这样被气得笑出来的时候，简直让人心情舒畅。

江玄瑾黑着一张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怀玉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随即起身走到乘虚面前，朝他伸出手。

“做什么？”乘虚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药方啊，大夫不是说戌时末之前要再煎一副吗？方子给我，我去找药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