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棺材也起哄

“喂，你给我站住！”

李怀玉还未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耳边就传来一声焦急的喊声。她皱着眉头，自然是不可能停下的，非但不停，反而跑得更快了。那人紧随其后，然而怀玉使出浑身解数，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就钻进了官道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亲眼看一眼自己的“棺椁”，至于什么与仇人纠缠，她实在是没有那闲情逸致。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皇宫启程，官道两边早已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怀玉奋力挤到最前头，正好瞧见那辆运送棺椁的马车缓缓经过。车驾以珍贵的八驹梨木打造，其上安放的楠木棺椁，散发出一种幽暗而深沉的光泽。挽起的白绸花结在棺椁周围随风飘荡，车头两侧挂着的白色丧灯，灯上赫然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丹阳”。

不是梦境，更不是有人在跟她恶作剧。丹阳长公主，那个曾经鲜活地存在于世间的自己，居然真的要出殡了。更离谱的是，她竟然借着另一个人的身躯，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亲眼目睹着自己盛大的葬礼。

“咚——”前头负责敲打丧鼎的车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紧接着，一把钱纸被高高抛向空中，又漫天翻飞，缓缓落下。

围观的百姓纷纷皱眉，口中连连“呸呸”地吐着，嫌弃地将散落的纸钱拂开。怀玉却静静地立在原地，任由一张张带着凉意的纸钱轻轻覆盖了她的眉眼。在嘈杂的人声中，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是怀麟，她的皇弟：“皇姐，司马丞相并非你所杀，对不对？朕深知，你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她曾回应：“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天道昭昭，终究有善恶之分。若是你所为，朕绝不姑息；若非你所为，朕必当全力护你！”

护她？李怀玉在心中苦笑一声。朝堂之事，哪里有怀麟想得那般简单？回想昔日，她不过是轻信了他一次，便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这是多么惨痛的教训啊！只是不知道，她这一死，怀麟是否能幡然醒悟，能否继续支撑起李氏的江山？

她兀自陷入沉思，身边的百姓却已按捺不住，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瞧这排场，竟比司马丞相出殡时还要盛大几分。”

“哼，排场再大又有什么用？司马丞相驾鹤西去时，万民跪送，你看眼前这长公主，不过是些嗑瓜子看热闹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真是可惜了那上好的金丝楠木，如此好的材料，竟要埋葬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畜生！”

“司马丞相在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害死他的那个恶贼，总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谩骂声，李怀玉抬手，借着纸钱的遮掩，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光。她佯装出几分愤怒，跟着人群一同骂道：“可不是，报应！终于得到了报应！”

身旁的百姓闻言，纷纷看向她，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这位姑娘想必也是位心怀正义之人。”

“看样子，定是被这丹阳长公主迫害过的吧。”

“正是如此！”李怀玉重重点头，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她剥夺了我所有的自由，败坏了我的名声，更是让我为她殚精竭虑，辛劳了整整八年，真是可恶至极！”

“竟有这般遭遇？”百姓们看向她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同情。

李怀玉自己也忍不住开始同情起自己来。八年光阴，一场荒唐的梦，最终却只换来身后骂名。与其流芳百世，不如遗臭万年，这么一想，她似乎也没那么亏了。

她咧嘴露出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目送着那辆载着棺椁的车子从自己面前缓缓驶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朝着那棺材挥了挥。

“辛苦你了，丹阳。”

一阵风吹过，丧灯随风打了个转，上面“丹阳”二字来回晃动，仿佛也在向她挥手告别。

怀玉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转身便想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声声惊叫如平地春雷般炸开：“快闪开！都快闪开！”

只见几团巨大的稻草被点燃，熊熊燃烧的火球，倏地从官道旁边的屋檐上滚落下来，直朝着送葬队伍中央的棺椁方向压去。

“着火了！快救火！”

尖叫声四起，官道两旁的百姓惊慌失措地躲避着。那些滚落的火球一路向前，沿途引燃了翻飞的纸钱，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送葬的护卫队顿时乱了阵脚，前排不少人拔出了腰间的刀，中间负责护灵的人员则纷纷掏出刀鞘，试图抵挡那些火球。然而，四周都是易燃的纸钱，火势汹涌，根本无从抵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棺椁上的白绸也随之燃烧起来。

“快救火！快救火！”

原本井然有序的送葬队伍，顷刻间变得混乱不堪。李怀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待她回过神来，竟忍不住哑然失笑。

她究竟是多么不招人待见啊？连出殡都不得安宁。不是说死者为大吗？那些人是连这最基本的规矩都不顾了吗？

“嗖嗖嗖——”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心中的想法，滚落火球的屋檐后方，瞬间窜出了一大群蒙面人。他们个个手持利刃，身手矫健，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直扑向她的棺椁。

“护灵！”虎贲中郎将发出一声厉喝，官道上的所有武将瞬间拔出腰间佩剑，迎向这群不速之客。

然而，他们这些毫无准备的人，又怎能抵挡住人家有备而来的袭击？那群蒙面人分成了三路，两路一前一后，将棺椁前后的护卫队伍分割开来，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中间一队人马，更是携带了铁锹，直冲上那辆八驹梨木马车，动作迅速地撬动着她的棺椁。

“咔！”

怀玉听到了那声沉闷的碎裂声，望着眼前这群近乎疯狂的蒙面人，她想笑，却扯动不了嘴角。

对了，她活着的时候得罪了那么多人，这些人又怎会让她安安稳稳地入土？定是要将她的尸骨拖出来，挫骨扬灰才甘心！

说来也真是凄惨，她堂堂长公主，活着的时候就没听过几句好话，死了也落不得片刻安宁。就连那负责送葬的虎贲中郎将，心里怕也是巴不得她下场凄惨吧，否则，怎会连阻拦都未曾尽力，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棺盖被一群人缓缓抬起。

望着那高高扬起的棺盖，李怀玉的喉咙有些发紧。她目光扫过那群表情麻木的护卫，紧握的拳头，最终又无奈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