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割肉救赎

猩红染上指尖，冰凉的触感带着死亡的余温，却被夜默轻柔地抚上发顶。短暂的愕然过后，她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如同冲破阴霾的第一缕阳光。

“知道了，父亲！”

她仰头，目光如淬毒的寒星，死死锁定着瘫坐于地的墨临郢。语气中蕴含的阴狠，足以将人撕碎：“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背叛我！”

“很好！”夜厉缓步上前，臂膀有力地揽过二人，如同拎起玩偶般将他们带离了那个被掘开的深坑。他转而面向坑洞旁的围墙，掌风凌厉，呼啸间，碎石如瀑般倾泻而下，严严实实地将那深邃的黑洞封得严实。

“成大事者，必先深谋远虑。”他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仿佛在点拨迷途的羔羊，“这等‘底牌’，时机未到，切不可轻易示人。”

夜默乖巧地螓首轻点，眼神中的虔诚几乎要凝成实质：“父亲做任何决定，定然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感受到女儿那近乎盲目的崇拜，夜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受用，对她一丝一毫的猜忌也荡然无存。他摆出一副施恩者的姿态，语气温和地许诺道：“此事你处理得当，甚是合吾心意。从明日起，你便随我去外院书房读书。哥哥们所拥有的，你亦将同样拥有，绝不会比他们少分毫。”

夜默闻言，眼前瞬间亮起璀璨的光芒，她立刻跪伏在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谢父亲！我定当加倍努力，不负所望！”

夜厉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你早些回去吧。为父尚有要事处理，便不亲自送你了。”

他的视线再次落向墨临郢。此刻，墨临郢正捂着嘴，鲜血从指缝间肆意流淌，仿佛被生生挖去了灵魂，脸色惨白如纸。幸而，他并未发出凄厉的惨叫，否则，夜厉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此地。

“你亦表现出色，足以证明你的忠诚。”

夜厉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墨临郢，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情感地命令道：“从今往后，你便是小姐的贴身死士。若是小姐身上少了一根汗毛，本将军定要你问罪！”说罢，他不等墨临郢有所回应，便匆匆离去。意外获得的宝藏，让他心中早已盘算着诸般未竟之事，许多原本被束缚的手脚，此刻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待夜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墨临郢才如大梦初醒般，踉跄着跑到夜默身边。此时的夜默，早已脱力，身体瘫软着跪坐在地上，额头上冷汗淋漓，滑腻一片。

“你怎么这么傻！”墨临郢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颤抖，心中涌起无法抑制的惊恐。然而，他口中的“舌头”并无异常，因为，他方才吐出来的那块血肉——竟是夜默亲手割下的！

夜默疼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只有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她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在那被割肉的剧痛中，强行压制住可能泄露的任何一丝异样？她颤抖着手，将手中沾血的血肉丢弃，嘴唇已然变得煞白。虚弱地靠向墨临郢，墨临郢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衣袖，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夜默不敢去看，偏过头去，紧蹙着眉头，语气倔强地说道：“我说过……你们……都是我罩着的！”

原来，在背对着夜厉，与墨临郢对视的瞬间，她狠心从自己的手臂上割下了一块肉。接着，在划破墨临郢嘴唇的刹那，迅速将那块血肉塞进了他的口中。如此一来，墨临郢本能地将血肉吐出，便会造成夜默割掉他舌头的假象。甚至，她沾满鲜血的双手，都可以解释为被溅到的。

墨临郢的拳头紧握得咯吱作响，他小心翼翼地将夜默抱在怀里，却不敢稍用力气，生怕将她怀中之人伤到分毫。

“你怎么能这么傻？！”他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一遍遍地追问，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痛苦，“你怎么可以这么傻？！”明明她之前蹭破一点皮，都会委屈得在他怀里掉眼泪，此刻，却为了他，硬生生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血肉，她怎么能狠下心来？！

看到他那比自己还要难受的神情，夜默反而强忍剧痛，试图安慰他。“好了……身上割了，还能再长出来的。舌头……若是割了，还能长出来不成？嘶……别说话了，快……快送我回去……”

墨临郢如遭雷击，连忙将她抱起，以最快的速度朝她居住的小院飞奔而去。脑海中，刚才那一幕幕画面如同走马灯般不断重演——她被疼痛折磨得浑身颤抖的模样，她强颜欢笑的假装，她甚至将沾血的血肉捧到夜厉面前让他检查的决绝……她怎么会这么傻？怎么可以这么傻？！

奔跑之中，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落，滴落在夜默身上，然而，她早已感知不到。这副瘦弱的身躯，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意识模糊，昏沉欲睡。这副模样，更是让墨临郢心痛如绞！他的人生，一直是在猜忌、背叛与逃亡中度过，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要隐忍，要不断变强。他也一直在努力，然而，在此之前，他从未真正明白，强大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如果他足够强大，夜默又怎会为他割肉放血？如果他足够强大，又怎会需要夜默用一个宝库来换取他的性命？变强，变强！这便是他人生全部的意义！

回到房间后，墨临郢手忙脚乱地为夜默上药，然而，他的双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回想起当年，当死士护送他逃离故国时，他曾想带上自己的妹妹。可她为了讨好太后，却出卖了他，导致保护他的人死伤惨重。那是他的亲妹妹啊！恍惚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曾经的画面：逼迫他苦读背诵课文，只为给他与父皇创造见面机会的母后；他背不出时，那一下下抽打在他身上的教鞭……以及眼前这个与他毫无瓜葛，却能为他割肉放血的女孩……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而手上的动作，却在此时渐渐恢复了镇定。

寂静的夜晚，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夜默依旧昏迷不醒，娇小的身躯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墨临郢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疼惜，他那沾染着血迹的苍白手指，迟疑了许久，最终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傻丫头，”他低语，声音沙哑而温柔，“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