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郡主百鬼送嫁

宫城飞檐，斜阳熔金，映照着一辆辆挂着白绫的马车，肃穆中透着一股诡异的血色。明华郡主三玖，今日当真是要风光大嫁，只是这风光，未免太过稀奇。

她小跑着，衣袂生风，几步便赶到那辆最为华丽的马车旁。车帘晃动，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撩拨。三玖正欲伸手，帘内却率先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骨节分明，覆着一层薄茧，一看便知是常习武之人。三玖握住那只手，借力而上，轻巧地撩开车帘，打量进去。

车内，燕杜正盈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望着她。他已褪去了朝堂上的官服，换上一袭裘氅锦衣，贵不可言，宛如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为何不进去，反倒要在车外等着？”燕杜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三玖轻笑一声，道：“若早早进去了，许长留那张嘴，又要多生出许多话来。”

燕杜眸中笑意更深，随即打开随身带来的食盒，一股暖香扑鼻而来。他温声说道：“在定北侯府，怕是点烛也不便，想来你也没吃好。特意为你备了些。”

三玖心中涌上一股暖意，这燕少将军的体贴，当真是入微入骨，让人无处不感念。她也不客气，便在马车内，开怀地享用起燕杜准备的佳肴，只觉满口油香，心头也跟着熨帖了许多。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已是到了将军府。燕杜先行一步下了马车，依旧是那般绅士地，朝她伸出手。

三玖看了他一眼，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半分杂质，仿佛能照进人心底最柔软之处。她握住他的手，轻轻下了马车。

不远处的南浔等人，看着自家少将军与郡主这番亲昵，都忍不住会心偷笑，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燕杜松开手，却并未立即收回，而是将手背在身后，手指悄悄蜷缩起来，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他开口说道：“走吧，去内书房，我带你见一个人。”

三玖乖巧地点头，跟着他一同迈入了内书房。一踏入其中，她的目光便被屋内之人所吸引。那人赫然便是傀一。

燕杜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些许歉意：“三玖，今日之事，是我自作主张了。”

三玖明白他所指，便是之前在城外，为她处理虞棠之事。她摇了摇头，对着燕杜露出了一个灿烂如阳光的笑容：“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出气，我非常开心，燕杜。”

“你是我入京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燕杜看着她，眼神真挚。

三玖歪了歪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嗯……我们，算朋友吧？”

“当然。”燕杜回答的毫不犹豫，那语气，仿佛他们本就是命中注定般的朋友，早已相识多年。“我和你，自然是朋友，很早很早以前，就是了。”

“对了，”三玖这才想起，转头看向傀一，眼中带着几分询问：“今天在城外，我没吓着你吧？”

傀一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将“沉默寡言”四个字贯彻到底。

燕杜在一旁解释道：“他是傀一，是我父亲为我留下的暗卫。我想让他以后都跟着你。”

三玖微微挑眉，有些不解：“我身边不是已经有南浔了吗？”

“南浔一直在我身边，他认识的人太多，在某些事情上，他去办过于引人注目。”燕杜细心地为她解释道：“傀一胆大心细，以后许多事情，你吩咐他去做，会更方便些。”

三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细她倒是认可，但胆大嘛……

她诚恳地看向傀一，双手奉上一张符纸：“那以后，就要拜托傀一大哥了。这个，送给你。”

燕杜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是辟邪的？”

“不是哦。”三玖老实回答，眼中透着一丝狡黠：“这是‘见鬼符’。跟着我，容易撞鬼。人们常说，未知之物最可怕，能看见鬼，想来也就不会害怕了。”

傀一准备上前接过符纸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燕少将军脸上的笑容，也只是凝滞了片刻，仿佛在心中纠结着一个问题：“真的吗？难道不是看见了，才更让人害怕吗？”

傀一不愧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暗卫，心理素质当真是强大。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张“见鬼符”，视线再次落到三玖身上时，瞳孔虽有明显的震颤，但表情却依旧是毫无变化。

三玖的脚尖轻抬，又缓缓踩下，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她此时的影子里，尽是那些被她吞噬掉的“鬼”。或许是头一次遇到活人作为“同僚”，这群鬼东西竟然显得格外兴奋，纷纷探出脑袋，想要打个招呼。

其中一个吊死鬼，伸长了半米长的舌头，正准备凑近傀一。三玖怕吓着他，便毫不犹豫地一脚踩断了那吊死鬼的舌头。

她抬头，冲傀一露出一个极其友善的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到了极点。

傀一：“……”

他心中默默地想：讲道理，少将军为何会觉得明华郡主还需要人保护？他傀一，此刻反倒觉得自己更需要被保护了。

之后，傀一镇定地拱手告退，转身离去。

三玖目送他离开，由衷地赞叹道：“傀一真是稳健啊！刚刚有个吊死鬼伸舌头和他打招呼，他都能面不改色！”

“燕杜，你的暗卫素质真高！”

燕杜：“……”

这位少将军低头，心中已经在盘算着，要给傀一增加多少月饷，才能弥补他今日的惊吓。

“那张‘见鬼符’，能送我一张吗？”燕杜突然转移了话题。

三玖看向他，目光澄澈：“你不是应该能看见鬼才对吗？”

燕杜的瞳孔颜色极浅，宛如明镜般清澈，如此干净的一双眼睛，鬼物在他面前，理应是无所遁形。

燕杜点了点头，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幼时，我确实能看见鬼。后来，姑母请来一位道长，替我封住了天眼，自那以后，便再未见过了。”

“那你最好还是别见为好。”三玖沉吟片刻，眼神中带着一丝郑重：“翻年就是你的逢九之劫。那位道长能护你这么久，想来是有真本事的。他设下的布置，还是不要轻易去打破。”

燕杜闻言，略感失望，但也没有再强求。

随后，三玖又与他聊起了许老太君今日提出的建议。燕杜也表示了赞同。

“你与虞家断亲之事，若能请礼部尚书过目，并盖印，便无人能再对此事指手画脚。许老太君考虑的，当真是十分周全。”

“而且，想来虞家那位大娘子，近来也没有闲工夫来找你的麻烦了。”

燕杜和三玖相视一笑。

虞棠已死，虞家自然是要为她准备丧事，哪里还有精力去与三玖纠缠。

“不过，我们也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燕杜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个匣子，递给三玖：“你先看看这些。”

三玖打开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碧绿如油的翡翠镯子，还有一个暖玉扳指。

“这恐怕不是虞家还回来的吧？”三玖心中了然。

燕杜点头：“镯子是秦阁老府上送回来的。扳指则是鲁王妃送回的。现在，我们只差一枚‘三兔抱月’的玉佩了。”

听到“三兔抱月”，三玖便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依稀记得，曾经见过柳氏把玩过那枚玉佩。后来，柳氏似乎将这玉佩送给了她娘家的嫂子！

柳氏出身商贾，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常年在外经商。三玖并未见过这位大舅舅，但对那位大舅母，她却有些印象。说来也奇怪，即便虞敬官至户部郎中，柳氏依旧对这位嫂子巴结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