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群鬼夜叩少将军门

夜色如墨，月华暗淡，笼罩着静谧的城池。少将军府邸内，灯火依旧，映照着廊前侍卫们挺拔的身影。南浔，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正低声禀告着：“郡主仍在此等候少将军，久未歇息。”

“为何不早些告知？”燕杜，赫赫有名的少将军，闻言骤然起身。他动作迅捷，披上亲卫递来的披风，疾步向府内迈去。身后的亲卫们望着他如常行走的背影，不禁惊叹，暗自佩服这位少将军的惊人毅力。毕竟，那伤势，寻常人只怕是连站立都难，他却仿若无事。

“少将军。”一道如鬼魅般的声音自假山后幽幽传来。三玖，正是被等候的郡主，不知何时已悄然现身。

燕杜身形一晃，敏捷地转身，动作间，他用披风巧妙地遮挡住下裳处可能渗出的血迹。

南浔紧随其后，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郡主，您何时来的？方才还在院中。”

燕杜眼底的光芒微不可察地一闪，立刻接过话茬，语气温和：“夜已深，郡主怎还不休息？”

三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凝视着燕杜，问道：“陛下惩罚您了？”

“没有。”燕杜断然否认，随即放缓了语调，补充道：“一切安好，陛下还将郡主的赏赐一并送来了。”他说罢，目光落在三玖那双清澈的眼眸上。

燕杜感到自己的谎言在三玖坦荡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他轻轻咳了一声，略显尴尬地移开视线。

三玖望着燕杜，心中满是不解。她深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而燕杜所为，早已超出了“涌泉”，近乎舍命相救。他竟敢“矫诏”，此等风险，若换做旁人，恐怕连九族都要受到牵连。而燕杜，不过是因为军功卓著，才得以保全。他，究竟为何这样做？而且，她与燕杜之间，似乎并无如此深厚的恩情。

三玖正欲开口询问，却觉得此时并非良机。燕杜的伤势……他还是静卧为宜。

燕杜的神情也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宛如一块温润的寒玉。“时辰不早，郡主请回房休息吧。”

三玖见状，只得应允。待她转身离去，燕杜却忍不住再次望向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郡……三玖。”他终是开了口。

“嗯？少将军还有事？”三玖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燕杜沉默了片刻，双手背在身后，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腕上那根泛白、几乎要断裂的红绳。这红绳显然已跟随他许久。依稀间，他还能看到红绳中缠绕着几缕枯黄的发丝。“无事，好梦。”

三玖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她总觉得燕杜欲言又止，这件事情实在太过蹊跷。不仅是燕杜，就连他麾下的亲卫，如南浔，对她也表现得异常热情与和善，接纳的速度之快，令人费解。还有她“死而复生”这件事，这些人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

燕杜为三玖安排的院落名为“念十斋”，三玖觉得这个名字颇具深意。院内陈设简单，她洗漱完毕便躺下。经历了今日的生死轮回，她本应疲惫不堪，然而，她却毫无睡意。南浔送来的膳食，她食之无味，更感受不到丝毫饱腹感，只有那饥饿感，依旧如影随形。

三玖也弄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是“活人微死”，还是“死人微活”。她思量着，不知不觉间，竟闭上了双眼。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大雾弥漫，脚下是破碎不堪的道路，周围是坍塌的殿宇，破碎的神像。她似乎感觉有人牵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那人轻声呼唤着：“小十二。”“小十二妹妹。”

三玖模糊地想着：“小十二是谁？我并不叫小十二。”她想要回头看清身后的人，然而，浓雾阻挡了视线，她只看到一只手，那只手上，系着一根红绳。

突然，三玖脚下一空，失重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猛地在床上睁开双眼，窗外已是天光大白。三玖眨了眨眼，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何时睡着的？”她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但越是想仔细回想，梦境便越发模糊。三玖索性不再多想。

她将昨夜缝制的草人娃娃塞进被窝。瞬间，娃娃化作一道虚影，变成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傀儡，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三玖悄无声息地起身，径直向外走去。经过值夜的亲卫时，他们竟毫无察觉，仿佛被一层浓重的阴影笼罩。

还有些东西遗落在了虞府，三玖需要取回。顺道，她也想看看她那至亲至爱的家人们。鸡都已经开始打鸣了，他们怎么还能安睡？她要去亲眼看着他们如何“活受罪”，也要弄明白，自己为何从黄泉村回到虞家后，就变成了一个眼盲心瞎的废物。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虞府宁静的清晨。

“蚂蚁！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蚂蚁！”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啊，老鼠咬了我的脚趾头！”

“是蛇！府里有蛇！”

时值寒冬腊月，虞府内却俨然成了一片蛇虫鼠蚁的乐园，整座府邸陷入了混乱之中。

虞闵文顶着一对乌黑的眼圈，焦急万分地冲进屋内。他只见下人们手忙脚乱，母亲柳氏已经晕厥在一旁，而父亲虞敬则在床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露在外面的屁股上，密密麻麻的蚂蚁正肆意爬行。“我的屁股！蚂蚁在啃食我的屁股！儿啊——闵文！快来救为父！快把这些蚂蚁弄走！”

虞闵文的天灵盖几乎要炸开，但他又哪里敢亲自动手？只能不住地催促下人：“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蚂蚁弄下来！”

下人们畏手畏脚，不知所措。此时，虞闵武也赶了过来，见到这番景象，他破口大骂：“一群没用的废物！让我来！”说罢，他大步上前，对着虞敬那受了伤的屁股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几乎让虞敬魂归西天。虞闵武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得手一抖，连声呼喊：“爹！爹，你别吓我！”

虞敬一口气卡在喉咙，虚弱地抬起手，指向虞闵武：“你……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