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讳莫如深

“想你娘了？”顾清亭一语道破天机，直接戳到了连南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唇线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最终，他还是没有对她承认。

不过，连南林此刻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独自一人背对着顾清亭，在光秃秃的河堤旁缓缓踱步，深邃的目光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他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墨灰色羊绒大衣，没有系领结，外面又罩了一件长款的皮质风衣。

即使穿得如此厚实，在顾清亭看来，他整个人还是显得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她对那些豪门世家里的勾心斗角、恩怨情仇一窍不通，但也能猜到，眼前这位少年老成的连二爷，年纪轻轻，应该经历了不少事情。

片刻之后，连南林像是突然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猛地转过身来，语气平静地说道：“纸钱、黄酒、祭果，我都已经托人烧给李正了。”

顾清亭听罢，怒火中烧，猛地冲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把。连南林猝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结着冰碴的滦城河里。

“你可以不告诉我把他葬在了哪里，这是你的自由，但我绝不允许你拿这件事来欺骗我！只有我们两个心里清楚，他死得有多么悲壮！”

连南林被她推得捂着胸口，半天喘不上气来。他心里暗暗叫苦，心想顾清亭这小身板，怎么跟个壮汉似的，力气这么大！

“你……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啊！”他嗓子嘶哑，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顾清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下手好像有点重了，连忙关切地问道：“我不会是碰到你的枪伤了吧？”

连南林没有否认。

他的枪伤虽然已经愈合，但一遇到寒冷天气就会隐隐作痛，再加上刚才顾清亭那一下猛推，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两人不敢再在寒风凛冽的滦城河畔久留，赶紧回到了停在路边的汽车里。

连南林轻轻闭上眼睛，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我这就送你回茶楼。”

“让我看看吧？”顾清亭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连南林有些疑惑，顾清亭的声音怎么离自己这么近？

他猛地睁开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顾清亭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庞，距离自己竟然不到两寸！

“看，看什么？”连南林顿时像触电一般，挺直了腰板坐好，耳根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顾清亭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枪疤啊！谁知道你这么弱不禁风，万一真把你打坏了怎么办？”

“我没事，走吧！”连南林连忙发动汽车，想要尽快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顾清亭却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按在方向盘上，阻止了他的动作，“先让我看一眼，确定没事了再开车回去。万一你半路旧伤复发，疼得连刹车都踩不动，那明年的今天，可就是咱俩的忌日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吉利话？”连南林没好气地挥开她的胳膊，命令她回座位上老实坐好。

顾清亭也来了脾气，寸步不让，“你自己解开衣服，让我看一眼就成，别逼我动手，到时候再不小心误伤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不是最讨厌跟我有肢体接触吗？现在怎么又主动贴上来了？”连南林明知故问，嘴角却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废话！刚才不是我动的手吗？我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连南林心里乐开了花，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衣扣，一边带着几分轻佻地向她靠过去，“顾掌柜可要对我负责到底啊！”

即使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他胸口上那道狰狞的枪疤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顾清亭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是怎么跟那些山贼达成和解的？”

连南林一颗颗地将衣扣系好，稳稳当当地发动了汽车。车窗外，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

他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和程厉远的性命罢了。

那一枪，其实是替程厉远挡的。程厉远为此感激涕零，对他更是死心塌地。

但程厉远之所以会跟着他一起去，还不是为了连氏商行的生意？所以，他觉得有责任保护好人家的安全。

“总之，这次出行还算圆满顺利。机器的事情都已经敲定，货款也汇了过去，只等开春之后，河道解冻，就可以运送过来了。”

说到这里，连南林总算一扫之前的阴霾，兴高采烈地向顾清亭描绘着他的宏伟蓝图。

顾清亭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工作狂！我到了。”

“你才是工作狂！你那茶楼一年到头都不歇业，我就没见过比你还喜欢挣钱的人！”

“我就是个钻到钱眼里的俗人。”顾清亭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即转身打开车门下了车。

连南林再也没有任何理由缠着她了，虽然心里依依不舍，但他还是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声说道：“祝顾掌柜新年发大财！”

顾清亭觉得这个年三十过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幸好秦烟儿她们喝了不少酒，没注意到自己中途偷偷溜出去过。

大年初一，茶楼照常开门营业。顾清亭原本以为过年期间不会有什么客人，但没想到，还真有三三两两的亲朋好友，到这里来喝茶聊天，消磨时光。

秦烟儿正和顾清亭一起在二楼的长廊上打扫卫生，突然，楼下传来顾青衫的大嗓门：“掌柜的！快点下楼一趟！”

“二掌柜这是怎么了？平时不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你吗？”秦烟儿好奇地俯身向楼下望去。

顾清亭放下手中的扫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道：“我下去看看，估计是来了什么贵客吧？”

顾清亭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楼下没来什么贵客，却来了三四个顾家的远房亲戚。

难怪顾青衫会是这副态度，这些亲戚本来就跟顾家没什么来往，也就是顾父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会跟他们走动走动。

在众多亲戚当中，唯独顾家混得还算不错，所以顾父经常扮演的是接济别人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