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岁末烧纸

炮竹声声辞旧岁，醒狮茶楼内，顾清亭、顾青衫、秦烟儿和满堂，这四位背景迥异却意外投缘的伙伴，组成了一个别样的“家庭”。

少了世俗的繁琐，多了几分自在，早早燃放了喜庆的炮竹后，他们围坐桌旁，共享着丰盛的团圆饭，开怀畅饮着醇香的美酒。

酒酣耳热之际，秦烟儿轻拨琵琶，乐声悠扬，为这热闹的氛围更添一抹雅致；满堂也兴致勃勃地跑到茶楼的戏台上，身手矫健地耍起一套拳脚，虎虎生风。

顾青衫虽不擅长文墨，也不精通武艺，但他的酒量却是不俗，拉着众人猜拳行令，欢声笑语不断。

顾清亭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暖意融融，便没有像往常那样唠叨着“少喝点”，而是想着一年到头，今晚就该让他们尽情地放松，一醉方休。

她悄悄地退出了热闹的饭局，独自一人在茶楼的各个角落巡查，仔细排查着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

茶楼的主体结构都是木质的，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燃放烟花爆竹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安全问题必须格外重视。

仔细巡查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后，她来到了茶楼的大门前，准备关上排门，结束今天的营业。

“我还以为能讨上一盏热茶暖身呢。”

由于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此起彼伏，顾清亭并没有听得很清楚这句话。

加上她当时是背对着门外的方向，便以为是哪位风尘仆仆的赶路游子想要进来歇脚。

“今儿是不成了，客官要是想喝茶，可以明天白天过来，我们茶楼过年期间不打烊。”

身后一下子没了声响，顾清亭便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

待她费力地将沉重的排门上好，正打算转身走回茶楼里时，才突然发觉，那个原本应该已经离开的人，竟然还站在她的身后，一动不动。

“你这个人……”顾清亭顿时语塞，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

连南林，这位连氏商行的少东家，大年夜不在家好好地过节，跑到她这小小的醒狮茶楼来做什么？

连南林眼神明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向她走近了几步，“我真的不可以进去坐坐吗？”

“回家去吧，家里人都等着你呢。”顾清亭说着，半个身子已经跨回了茶楼里，似乎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

连南林见状，迅速地伸出一只手，反扣住了门沿，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我来取我的氅衣，顾掌柜不会是想贪下不还我了吧？”

顾清亭听了，不由得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谁稀罕占你便宜，我这就去给你取。”

说完，顾清亭便转身走进了茶楼。

连南林见她进门，也紧随其后地跟了进来。

此刻的茶楼里，虽然灯火通明，但却显得异常的空旷，与刚才的热闹景象截然不同。

连南林跟随着她来到了后室的门口，停下了脚步，“我就在这等你。”

顾清亭迅速地从后室里拿出了那件厚重的氅衣，然后赶忙走了回来，却发现连南林并没有在门口等她，而是自顾自地在茶楼的各个角落里随意地转悠了起来。

顾清亭捧着衣服，快步地跟了过去，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没规矩，经过主人同意了么，就在别人家里乱窜？”

连南林并没有理会她的抱怨，而是在二层那几间一直没有对外开放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似乎对这几间房格外感兴趣，“哎，这里是打算做什么的？”

顾清亭一下子想起了满堂，他们俩还真是出奇地相似，都对这几间房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她没好气地把手中的大氅往他怀里一丢，语气生硬地说道，“做什么还用得着向你汇报？衣服还你，赶紧回家去！”

连南林接过大氅，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而是无可奈何地说道：“在家没什么意思。”

顾清亭察觉出他今日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与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判若两人，“你这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家里万般不好，也是亲人聚在一起的地方。”

连南林将大氅随意地搭在二楼的栏杆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带你去给李正烧纸？”

顾清亭听了，心中一动，但还是有些犹豫，“你不是一直都不肯告诉我，把他埋在哪儿了吗？”

“今天又想说了，走不走？”连南林再次蛊惑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顾清亭已经开始动摇了，但一想到是要和连南林一同出行，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和不自在。

“离午夜还早着呢，一个时辰我就能把你送回来。”

顾清亭歪着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又望向一楼大厅里，那间最大的雅间里正把酒言欢的三人。

“说不定咱俩出去一趟都回来了，他们还没什么察觉。这样犹犹豫豫，可不是你顾清亭的性格。”

顾清亭听了，垂下眼眸，轻轻地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你该不会是怕我吃了你吧？咱俩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觉得我是奸人呢？”连南林见她犹豫不决，便故意出言激将道。

顾清亭听了，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抬腿就往楼下走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早去早回。”

连南林的脸上终于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或许是他这一整天里，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刻了。

由于商会放假，商行歇业，霍捷也早早地回家去陪伴父母过年了。

连老爷对这一年的商行进账很是满意，起初他还担心连南林太过年轻，无法承担起整个连氏商行的重任。

可到了年底，当他手中握着那些沉甸甸、闪着光芒的真金白银时，他终于认定，当初放手让连南林去闯，是他这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

整个连家大宅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从上到下都沉浸在一片其乐融融的节日氛围之中。

但连南林却始终高兴不起来，他原本只是想随便出去转转，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醒狮茶楼的门前。

顾清亭坐在汽车的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有些担忧地说道，“现在准备纸钱也来不及啊。”

连南林没有做声，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烧不成纸钱，带些烟酒果食也算是一份心意呀。”

顾清亭继续说道，同时努力地往车窗外张望着，希望能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店铺，可以买些祭品，可是在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里，哪里还有开门的店铺呢？

“我怎么瞧着你往码头那边开呢？你没有把李正埋在哪座山头上吧？”顾清亭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问道。

连南林很少会觉得顾清亭话多，可是此刻，听到她这样喋喋不休地追问，他不禁缓缓地转过头，带着一丝笑意看了她一眼。

他骗了顾清亭，关于李正到底被埋藏在哪里，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他把她带到了滦城最大的码头，也就是滦城河畔。

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寒风凛冽，四周空无一人，莫说人了，就连一只流浪狗的影子都看不到！

顾清亭抵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不得不再次套上了连南林那件厚得离谱的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心软，不该和连南林发生任何交集，现在好了，果然应验了吧？又被他耍了吧？

“我不跟你这奸人计较，赶紧带我回去，省得被柳儿他们发现。”大过年的，她犯不着给自己找气受，和这种人置气，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其实满堂早就知道连南林把顾清亭带出了茶楼，他的真实酒量当然远在顾青衫之上，之前不过是在装醉罢了。

秦烟儿和顾青衫已经被他灌得不省人事，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而他自己则优哉游哉地在一旁看护着这二人，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

连南林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将车停在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然后熄火，转过头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道，“其实这里的景色挺好，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



顾清亭心头那股无名火终于窜了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刻薄，“我说连二爷，你脑子是不是瓦特了？放眼望去，光秃秃的树杈子，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壳，风跟不要钱似的往人身上刮，你跟我扯这儿风景独好，还忆苦思甜，追忆童年？咋地，小时候就喜欢在这儿挨冻？”

连南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任凭顾清亭的炮火轰炸，愣是一声不吭。这反而让顾清亭没了继续发飙的兴致，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得劲。

从他执意拉她离开茶楼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会被她这样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

不过，被骂就被骂吧，只要能和她待在一块儿，挨几句骂也觉得心里舒坦。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邪，而且病得还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