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不正经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大半辈子已如白驹过隙。连老太爷早已驾鹤西去，就连许玄年的妻子，也离开了人世许久。

这几年，两位老人家倒是借着品茗叙旧的名义，时常相聚，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连老爷对此颇为不满，碍于孝道，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横加阻拦。

连南林可没那么多顾忌，只要祖母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许玄年此人，算得上是一位博学鸿儒，前朝时曾身居要职，且在茶道上颇有造诣，堪称一代宗师。

连南林刚进屋，说明了来意，许玄年便再也坐不住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张罗着茶具，一边催促着更衣，恨不得立刻让连南林带他回连家老宅。

就在这时，许玄年的小女儿却横在了他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张拜帖，语气不善地呵斥道：“老爷子，您已经让人家吃了五六回闭门羹了，今天还要爽约不成？”

“爽约就爽约！”许玄年哪还有心思在家招待客人，此刻他的心里，早已被连老太太的茶局占据。

“晚啦，老爷子，人家顾大姑娘早在外面候着了。”

连南林闻言，心头猛地一跳，顾大姑娘？莫非是……顾清亭？

顾清亭一大清早就守候在许玄年家门外，对于今天这场来之不易的会面，她格外重视，可谓是志在必得。

好不容易等到许家人将她迎进府内，半路却杀出一个程咬金，扰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顾清亭恨得咬牙切齿，她和连南林简直就是八字不合，天生犯冲！他绝对是自己通往成功道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幸好，许玄年的小女儿许秋霞，是一位明事理、识大体的女子。这位年近中年的妇人，平日里也兼任着父亲的半个文书，替他处理各种事务。

顾清亭三顾茅庐，还没能打动许玄年那位本尊，却先把她这位“文书”给感动得一塌糊涂。

上一次，得知顾清亭冒着大雨，在门外足足站了半个时辰，许秋霞直接冲出大门，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一定会让她父亲见她一面。

她还埋怨顾清亭太过于死脑筋，非得请她爹这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头子出山做什么？

顾清亭当时笑着对她说，既然请不动老头子，那么请老头子的传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许秋霞听后，连连摆手拒绝。她父亲虽然教了她满腹经纶，但在茶道上，她却是一窍不通，一片空白。

老头子清高倔强，倒也不是沽名钓誉，他的确有真才实学，且在业内得到了众多大家的认可与推崇。

顾清亭被许秋霞领进中堂时，里面只有许玄年一人，那个可恶的连南林，不知是藏了起来，还是已经离开了许府。

她还不清楚许玄年和连南林之间的关系，心中纳闷，这样一位清高雅士，怎会与连南林那种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相识？

她哪里知道，一般人根本入不了许玄年的法眼，他却独独欣赏连南林的率真与洒脱，二人实乃典型的忘年之交。

“许老，我是醒狮茶舍的……”

顾清亭刚一开口，许玄年便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前些年，我和你爹有过几面之缘，你们醒狮茶舍的茶，我也是喝过的。”

许玄年缓缓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头发早已花白，但眼神却依然炯炯有神，精神矍铄。

他负手而立，若是再加上一条长长的辫子，活脱脱就是一位前朝的士大夫。

“你们卖的茶，不过是给人解渴的饮品罢了，与我而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清亭暗自腹诽，这老爷子的境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而她自己，不过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市侩商人，才不管什么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其实她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哪能这么顺利地就把老爷子给收入麾下？

“我们茶舍翻修好以后，您可以随便挑选一间房，就按照您的喜好来布置，没有您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许玄年听后，神情淡然，不为所动。他家中没有这种条件吗？还是说，连老太太在连家老宅，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

“您只要一个月来我们茶舍两三次就行，至于什么时间来，什么时间走，全都由您自己来安排。”

许玄年暗暗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块怀表，他现在是真的没有心情，听顾清亭在这里啰里啰嗦的。

顾清亭稍稍有些灰心，但当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扇松木浮雕大屏风的下端时，发现影影绰绰地有几只脚在来回走动，瞬间就让她重新燃起了斗志。

连南林和霍捷，肯定就蹲伏在那后面，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她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顾清亭心知肚明，跟许玄年这种人打交道，最不能提的就是钱，只要他乐意，分文不取都可以，若是他不乐意，就算你给他一座金山，也毫无用处。

幸好她在来许家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于是她嫣然一笑，说道：“强求许老，是晚辈考虑不周，我就是太着急了，想着刚请下了朱小酒，要是再能请得动许老，那就更好了。”

听到朱小酒的名字，许玄年刹那间打起了精神，急切地问道：“你说的是朱家老字号的那个朱小酒？”

“没错，就是朱家糕点的第四代传人。他做的北式糕点，那叫一个绝！我这段时间贪嘴，都胖了两斤秤了呢！”

“他怎么会同意去你那小店里做糕点？”许玄年迫不及待地想问个清楚。

“您有所不知，朱小酒是朱家老字号的传人没错，可他上面还有一堆老人压着呢！他前几年去南方几省求艺，回来后就想结合自家的糕点，做一些改良和创新，可惜却遭到了老人们的一致反对。”

许玄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这丫头，同意他在你们茶舍里做实验？”

顾清亭抿嘴一笑，略带得意地说道：“人家手艺摆在那里，我就是捡了个大便宜罢了。”

“你那茶舍还有多久能复业？”

“快了，快了！最晚到岁末，一准能开业，也就是几个月的事了。”

“你很会打提前量嘛！那个……”许玄年略带迟疑地往外面的庭院里瞧了瞧，没寻到他小女儿的身影。



顾清亭心思流转，瞬间领会了许玄年话中的深意。“许老放心，”她语气轻快，宛如春风拂柳，“甭管朱小酒师傅做出什么巧夺天工的糕点，第一盘，我保证准时送到您的桌上，让您第一个品尝！”

许玄年闻言，脸上阴霾尽散，终于绽放出舒心的笑容。

他对朱家糕点的喜爱，那可是出了名的。只是无奈岁月不饶人，年纪渐长，小女儿许秋霞为了他的健康，严格控制他吃糕点的数量，轻易不肯让他放纵一回。

有时馋虫闹得实在厉害，老爷子便偷偷溜出门，到朱家糕点店买些解馋，吃完后还不忘擦干净嘴巴，试图掩人耳目。

可即便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被精明的小女儿抓包了好几次，免不了一顿唠叨。

“你明儿个，再来我府上一趟。”许玄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顾清亭说道。

“许老有何吩咐？”顾清亭配合地问道，心中却已了然。

“明天我请你喝茶，你只需按照你的想法，把我的茶室稍微布置一下就行。”

顾清亭听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简直超乎她的预期。

她也学着许玄年那故作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道：“许老，咱们可得事先说清楚，您的身体最重要。吃多少糕点，我可得盯着您，还得如实向秋姨汇报。”

“你说什么？”

许玄年原本还以为，到了醒狮茶舍就能彻底放开，尽情享受糕点的美味，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早就和女儿串通一气了！

“您该不会是想反悔吧？”顾清亭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巴巴地望着他。

许玄年闻言，顿时吹胡子瞪眼，佯装生气地一甩长袍衣袖，朝着屏风后面喊道：“北川，北川，我们走！”

连南林和霍捷这才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现身，而许玄年已经抢先一步，气呼呼地走出了许家庭院。

顾清亭狠狠地剜了他们俩一眼，随即侧过身子，让二人先行离开。

霍捷经过她身边时，悄悄地竖起一根大拇指，以示对她的敬佩之情。

连南林则坏笑着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瓮声瓮气地问道：“我说顾掌柜，那个朱小酒，你真给请下来了？”

“还没有呢，怎么了？”顾清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坦然承认。

连南林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迈步跨出门槛，“说真的，你还是来商行帮我吧，你这脑子，天生就是做买卖的料。改天我要是去外省谈生意，就带你去见识见识那些人精，让他们也尝尝你的厉害。”

顾清亭轻哼一声，懒得搭理他，直接扭过头去。

“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许老和朱小酒面前拆你的台。”连南林撂下一句充满威胁的话语，脸上带着坏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