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胖妻有福

她，姜云，确乎是瘦了。犹记得往昔，嫣然一笑，眼角的细纹便挤成一条弯弯的线，如今，那双翦水秋瞳倒是显得愈发澄澈明亮。

一声轻咳，自顾诚泽喉间逸出，似欲驱散空气中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明日尚需赶乘火车，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他已迈开长腿，径自朝前走去，未再将半分目光投向身后的姜云。

午后时分，姜云已将存折里那五百块钱尽数取出。如今这年月，出门在外，人们习惯揣着沉甸甸的现金。

她细心地在裤子的内侧缝制了一个隐蔽的口袋，这几乎是当下许多人的“标配”。另有一些零散的钱，则妥帖地放置在外衣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的营生颇为顺遂，足足赚了八十多元的利润。这笔钱，连同那五百块巨款，一并安稳地藏入了裤子内侧的口袋。至于顾诚泽先前借予她的那五百元，姜云则用针线仔仔细细地缝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务求万无一失，待抵达京北后再小心取出。毕竟，这年头的火车上，扒手可是如同过江之鲫，不得不防。

夜幕降临，姜云又煮了几个喷香的茶叶蛋，连同下午烙制的暄软发面饼一同收拾好。足足十个发面饼，足够两人明早的早饭了。

一切妥当后，两人方才相拥躺下，沉入梦乡。

翌日清晨，依旧是顾诚泽轻柔地将姜云唤醒。两人匆匆洗漱完毕，便赶往公交车站。八十年代的火车站，远比后世喧嚣嘈杂得多。他们抵达时，已有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蜷缩在角落里，和衣而眠。更多的是提着大包小包、等待检票的乘客，他们或倚靠在冰冷的座椅上打着盹，或干脆就地而坐，看来已在车站熬过了一整夜。

所幸等待的时间并不算漫长，广播里很快就传来了检票的通知。

踏上站台，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隆”声响，一列墨绿色的火车缓缓驶入姜云的眼帘，瞬间勾起了她心底一丝莫名的亲切，仿佛与前世的某些场景叠合在了一起。她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的火车，便是这种慢悠悠的绿皮车，那时她还是个青涩的大学生，火车票还能享受半价的优惠。绿皮火车的速度虽不及高铁快捷，但那低廉的票价却是实实在在的诱人。

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上了火车，开始在车厢里寻找自己的座位。车厢内人头攒动，过道里也挤满了站票的乘客，整个空间显得满满当当。好在他们提前买了坐票，姜云的位置还靠着窗户，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她的心也仿佛插上了翅膀，早已飞向了遥远的京北。毕竟，在前世，她就是孤身一人在那座繁华的都市里打拼。

姜云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窗外，八十年代的中国大地，尚未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所覆盖，处处弥漫着浓郁的时代气息。她的内心反而出奇地平静，甚至不去刻意描绘最终的目的地，只是尽情地欣赏着沿途变幻的风景，这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美好？

在后世，人们乘坐火车，早已习惯戴上耳机，手握智能手机刷着各种短视频，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随着火车的行进，细细品味着祖国的大好河山。

临近饭点，一位列车员推着餐车缓缓走来，洪亮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盒饭，烧鸡，八宝粥，要不要来一份？”

姜云的目光也被那香气四溢的餐车所吸引。她心里清楚，火车上的食物价格不菲，往往要比外面贵上一到两倍。

“要不，咱们买两个盒饭吧？”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位女同志，略带期盼地对身旁的男同志说道。

男同志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情愿。“盒饭有啥好吃的？不就是一点土豆丝和半个咸鸭蛋吗？还是吃咱们自己带的大馒头实在。”

说话间，他便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饭盒，里面赫然装着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倒是顾诚泽转过头，温声询问姜云是否想吃盒饭。

姜云摇了摇头，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提前煮好的茶叶蛋和发面饼。

待餐车的工作人员走近，顾诚泽却开口要了一份烧鸡。四块钱一份，并非一整只鸡，而是切成了四大块，油光锃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姜云略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有些乱花钱。顾诚泽却毫不在意地将其中最大的一块鸡肉夹到了姜云的发面饼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说道：“夹着鸡肉好吃。”

热乎乎的烧鸡肉夹在已经有些凉了的白面饼里，竟出乎意料地碰撞出一种独特的滋味，鲜香软糯，令人食指大动。

对面的女同志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男同志，眼神中带着一丝羡慕和渴望。男同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故意避开了。

眼看餐车的工作人员就要推着车子离开，女同志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也想吃烧鸡！”

这下，男同志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了。他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这叫啥烧鸡啊，就那么几小块，塞牙缝都不够，这个价格，在外面都快能买下一整只鸡了！”言下之意，谁买火车上的东西，谁就是冤大头。

一份烧鸡总共只有四块，顾诚泽大方地给了姜云三块，自己只留了一块。女同志看着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姜云，眼神中羡慕的神色愈发浓郁。

好不容易等到餐车消失在车厢的尽头，男同志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女同志咧嘴一笑，露出几分憨态可掬的笑容：“还是吃馒头吧，馒头多实在，也顶饱。”

说话的同时，他还夸张地大力吞咽着嘴里的馒头，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吃得津津有味，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女同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一把抓起手中没吃完的半个馒头，狠狠地砸在了男同志的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愠怒：“吃你的馒头去吧！”

男同志却并没有生气，只见他笑呵呵地捡起女同志扔在自己身上的半个馒头，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三两口便将其吞咽下肚。咀嚼的时候，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别浪费粮食，多可惜啊。”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憨厚的笑容。

姜云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恻隐。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寻常百姓家能吃上一顿白面大米都是奢侈，许多人家，甚至要等到大年初一才能吃上一顿白面饺子。

男同志没有给女同志买烧鸡，真的不能简单地说他抠门。四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现在大米白面两毛钱一斤的价格来算，这四块钱足够买下二十斤米面了，省着点吃，足够一家人维持一个月的生活开销。

女同志心里窝着一股火，她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找了这么一个对象！再看看人家，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还舍得给媳妇买烧鸡，真是好福气！虽然长得胖了点，却找到了这么好的男人！

女同志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生着闷气，周围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男同志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几次想要和女同志示好，女同志却始终爱答不理，后来索性将头转向窗外，只留给男同志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就在这时，女同志不经意间和姜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连忙慌乱地偏过头去，脸上带着一丝尴尬。

姜云趁着给顾诚泽拿茶叶蛋的空隙，偷偷地白了那个男同志一眼，然后朝着对面的那对男女努了努嘴，仿佛在无声地说着：看看你干的好事，人家女同志都懒得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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