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之重

“哎呀，爸，这可不是我瞎操心，我是真心关心咱家嘛！”林颖娇嗔地赖在林姜征的怀里，撒娇打滚非要今天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毕竟，林姜征现在可是个顶顶尊重孩子意见的开明老爸。她要是直接去问爷爷奶奶或者其他长辈，估计他们更不可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

林姜征被自家小棉袄缠得没辙，只好无奈地关上房门，拉着她坐下，这才慢条斯理地解释起家里的难处。

“你大哥和二哥今年都上高中了，三哥和四哥也紧跟着要上初中。他们年纪挨得太近，要是都一起念书，咱家这情况，实在供不起啊。”

林姜征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其中辛酸不言而喻。

说句公道话，林爷爷和林奶奶对家里孩子们读书这件事，向来是十分重视的。从林姜征他们兄弟四个，到现在的孙子辈，只要到了上学的年纪，都会被毫不犹豫地送进学堂。

前些年还没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时候在村里念书几乎不用花什么钱。就算考上了公社的学校，也能提前从生产队里预支一些费用。可现在情况大不一样了，生产队又恢复成了村委会，种多少地就挣多少钱，责任都落在了个人头上。

眼瞅着家里的男娃们一个个长大，过不了几年就要张罗着娶媳妇。现在拼了命供他们读书，以后哪还有钱给他们娶媳妇呢？

归根结底，还是家里穷闹的！

林姜征和林颖父女俩，双双叹了口气，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林颖心里明白，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她好不容易重生回来，可不能就这样虚度光阴，必须想办法带着家里人一起过上好日子。至少，不能让爸爸像前世那样，四十多岁就因为操劳过度，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五十出头就撒手人寰。

改变自己，改变爸爸的命运，这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

林颖暗下决心，开始琢磨着该如何引导爸爸往这方面去思考。

“爸，咱们就不能让哥哥们都去念书吗？”她决定从最简单的话题入手，慢慢引导。

“念啊，怎么能不念书呢？你那几个哥哥，肯定都是要念书的。”林姜征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他没提大丫和二丫，其实她们今年九月也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可现在他们两家的情况都不太好，很可能要晚几年才能去上学。

林颖也没纠结爸爸没有提到大丫姐和二丫姐的事情，她继续追问道：“那五哥六哥和三丫姐呢？”

她之所以单独把他们三个拎出来说，是因为五哥六哥和三丫姐都是四叔家的孩子。四叔在城里的国营厂上班，现在国营厂的待遇好得让人眼红，不仅工资高，而且子女还能享受读书和顶替上班的福利。

林姜征闻言，语气微微有些落寞：“他们是工人子弟，可以直接上厂里的附属学校。”就算将来考上了大学，只要他们自己争气，老四家也能供得起孩子念书。

林颖看着爸爸语气低沉下去，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但她还是咬了咬牙，有些话必须趁着今天说清楚，否则以后她更难开口。

“爸，那我呢？以后我也要念书吗？”

林姜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咱们颖颖不仅要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以后还要去读大学，甚至读研究生！”不能上大学，一直是林姜征心中最大的遗憾。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恢复高考，只要颖颖愿意读书，他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读下去。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异常坚定，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的遗憾，更是几千年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在作祟。

林颖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说出了一句在她看来实在难以启齿的话：“爸，现在咱们没钱让哥哥姐姐们读书，那以后我读书的时候，咱们就有钱了吗？”

是啊，以后就有钱了吗？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瞬间将林姜征从自己为女儿构建的美好蓝图中拉回了现实。当年他因为没有门路，只能黯然回到农村老家，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他不怪自己的父母，只是心里始终藏着深深的遗憾。

那颖颖以后呢？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供她读书，或者因为她出身农村，受到同学和老师们的歧视，他又该如何帮助自己的孩子呢？

几个侄子今天所面临的窘境，是否也会成为颖颖和自己明天要面对的困境？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沉甸甸地压在了林姜征的肩上。女儿的未来，是他未来不断前进的最大动力。

林颖看到爸爸突然陷入了沉思，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爸爸总算是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她相信爸爸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和我无关，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不行，爸希望你能去更多更远的地方，过你真正喜欢的生活。”

而这些生活的前提，是需要有足够的底气。可是身为颖颖的爸爸，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他能给自己的女儿提供自由生活的底气吗？

林姜征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怀疑，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够格当一个父亲。他不能给自己的女儿买漂亮的衣服，也不能给她提供所有美好的东西。

虽然颖颖平时看起来有些娇气，但只有林姜征自己心里清楚，他的颖颖乖巧得让人心疼。她从来不会主动要他买任何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在他忙碌的时候添乱。

“颖颖，爸爸不会就这样一直下去的，我一定要努力，让我的女儿过上最好的生活！”

林姜征像是着了魔一样，紧紧地把林颖搂在怀里，嘴里像是在发誓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

“爸爸，你永远都是最好的爸爸。”

林颖也用脸轻轻地蹭着爸爸的脸颊。她和爸爸相处的时间最长，自然也明白此时此刻的爸爸是认真的。

即使她心底里迫切地希望爸爸能够尽快想明白，带着他们一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此时此刻，看到爸爸脸上写满了忧郁，林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