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多宝临

她如同一尊石像，僵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刘晓英痛苦的呻吟声，一声高过一声，像一把钝刀，迟缓而又残忍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柳玉颜想伸出手，想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无法控制。

她努力回忆着自己当初怀树刚时的情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记忆的碎片如同散落的珍珠，难以串联成完整的链条。
唯一清晰的，是产婆那双沾满鲜血的手。
生孩子，定然是痛苦的。
“疼啊——”刘晓英的哭喊声划破了沉寂，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庞，“娘，给我揉揉肚子，疼死我了！”
柳玉颜如梦初醒，机械地走到刘晓英身边。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当真正触碰到那硬邦邦的肚皮时，瞳孔骤然紧缩，一滴冷汗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揉着刘晓英的肚子。
这是一种古老的助产方式，据说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法帮助胎儿顺利娩出，但效果因人而异。
刘晓英的哼唧声稍稍缓和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柳玉颜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她直起身，捶打着酸胀的腰椎。

就在这时，郑翠花和柳一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个年代，思想观念虽然相对保守，但男大夫接生的事例也屡见不鲜，人们逐渐习以为常。
比起村里那些喜欢嚼舌根的婆娘，柳一统的嘴巴无疑要严实得多。
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郑翠花更愿意请他来帮忙。
在来之前，郑翠花已经将儿媳妇的情况简单地向柳一统描述了一遍。
柳一统一进门，便开始忙碌起来，又是施针，又是吩咐郑翠花煎药。
等待药熬好的过程中，他忍不住抱怨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拖到现在才来找我？再晚一点，恐怕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了！”
刘晓英的身体底子并不好，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的状态，再拖下去，恐怕就真的要油尽灯枯了。
郑翠花一听，顿时慌了神：“那我的孙子呢？他没事吧？”
这也是柳一统担心的地方：“胎儿的脉象很弱，在娘胎里憋的时间太长了，就算能顺利生下来，恐怕身体也不会太好……”恐怕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养好。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晓英的尖叫声打断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胎上，如果生下来是个病秧子，那还不如不生！”
她恶狠狠地瞪着躺在床上的柳玉颜，一脸怨恨地说道：“都怪她，瘦得跟麻杆似的，生几下就没力气了，一定是她拖累了我的孙子！”
柳一统顿时无语。
一旁的柳玉颜，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郑翠花的这番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婆婆。
那时候，老太太还没去世，她对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听说鸡汤能滋补身体，鱼能补脑，就逼着她拼命地喝，完全不顾及她那恶心反胃的心情。
甚至在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时候，硬是让她把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给憋回去。
生孩子的时候，也是一样。
说是某个时辰出生的孩子更容易是男孩，就硬生生地让她熬到了那个时候。
郑翠花和她那个婆婆，简直如出一辙，为了一个男娃，简直是疯了。
当然，她自己也一样。
虽然厌恶当时被那样折腾，可是到头来，她们都知道，只有生下男孩，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
柳玉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再加上怀着孕，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她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柳一统注意到她的异样，目光在她那大得有些不正常的肚子上停留了片刻，想起丁心颜曾经和自己打的那个赌，便走了过去。
“等忙完这边，我给你看看身子。”
来这里之前，他还不知道柳玉颜去了哪里，还以为和丁心颜的赌约只能不了了之了。
倒不是他有多么看重那个赌约，而是那个告别的清晨，在他看来，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那个早上的赌约，也就因此多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而且，他也是在事后才慢慢意识到，那个姑娘其实早就想离开了。
只是他当时没有看出来，所以到最后，也没能好好地和她说一句告别的话。
比如，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够顺遂平安。
现在，再次看到柳玉颜，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的身子，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柳玉颜听到柳一统要为自己看诊，不像以前那样觉得是白嫖了一次机会，现在只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柳一统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去查看产妇的情况。
刘晓英的孩子，一直到晚上才终于降生。
是个男孩。
但是，孩子的哭声非常微弱，正如柳一统之前所说的那样，有些体弱。
而且，柳一统没有说的是，孩子在娘胎里憋的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柳一统忙碌了一整天，刚一结束，就找到了柳玉颜。
柳玉颜那肥硕的身躯，已经无法再让他感到惊讶了。
真正让他感到担忧的，是她那大得有些不正常的肚子。
他还记得，丁心颜说过，柳玉颜怀的是多胞胎。
但是，究竟是怀了多少个，才会让她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临盆了一样……
柳一统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柳玉颜的脉搏上。

柳玉颜一直都在密切地关注着柳一统脸上的表情。
“怎么样？”她忍不住问道。
柳一统仔细地感受着她那时快时慢的脉搏。
一方面，柳玉颜的身体很虚弱，气血不足；可另一方面，她的五脏六腑又充满了火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肚子里的胎儿却越长越大，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你这几个月的情况怎么样？”柳一统问道。
柳玉颜赶紧回答道：“浑身不得劲，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头都是晕乎乎的，还常常会眼前发黑。”
柳一统点了点头，说道：“伸出舌头，我看看。”
柳玉颜听话地张开了嘴巴。
柳一统收回手，沉吟片刻，又说道：“我听听胎心。”
从脉象上，他无法判断柳玉颜是否怀了多胞胎。
肚子里的流水声忽快忽慢，时有时无，根本不像普通孕妇。
他拿出了西医专用的听诊器，这是他最近新添置的装备。
虽然中医和西医在理论上有着很大的差异，但是西医的某些工具，中医也是可以使用的。
柳一统将听诊器放在柳玉颜的肚子上。
里面传来杂乱无章，时强时弱的心跳声，这让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看来，丁心颜那个小丫头，真的说中了。
柳一统再次在心中感叹，真是个好苗子啊……
柳玉颜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柳一统收拾好东西，说道。
柳玉颜顿时慌了：“我……我到底怎么了？！”
柳一统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是听我的话，就去医院检查一下，你这肚子里的，恐怕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