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蚌珠胎

柳一统今日这番话，实则是拐弯抹角地试探。他想收徒，绝非一时兴起，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更想将自己一身医术传承下去，而他相中的人，便是丁心颜。

　　丁心颜抬眸，望向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如同迷途的羔羊，“智才叔，若医者行医，却反倒伤人性命，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医者吗？”

　　这个问题，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柳一统闻言，眉头紧锁，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看穿，“你……闯祸了？”

　　丁心颜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说闯祸吧，柳玉颜这件事，从结果上来说，也算是皆大欢喜，最多不过是伤了身体，添了些许心理阴影，但最终目的，却都殊途同归，达成了。

　　“我……我可能把婆婆补过头了，她……好像是怀上了。”丁心颜斟酌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坦白。左右柳玉颜一旦确定自己怀孕，也定会来找柳一统诊脉，届时事情必然瞒不住，倒不如现在就给他老人家打个预防针，免得措手不及。

　　“补过头？！”柳一统闻言，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顿时长舒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顺畅，便被丁心颜接下来的话给噎了回去，“你说什么？！怀……怀上了？！”

　　怀上了？这是什么惊天消息？！谁怀上了？柳玉颜吗？！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柳一统颤抖着手指，指着丁心颜，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震惊与疑惑，“……你怎么做到的？”

　　“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我催她，是她一直逼着我生，我才想着给她也安排一下……”丁心颜吞吞吐吐的解释道。

　　紧接着，他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责备：“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计生委查得有多严吗！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胡闹！”

　　一通数落之后，他内心深处最想知道的，还是丁心颜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要知道，柳玉颜都这把年纪了，早就绝经多年，竟然还能怀上，简直是医学奇迹！

　　丁心颜眼角余光瞥向门口的方向，柳一统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丁心颜收起心中那点多愁善感，开始挑挑拣拣，半真半假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说是从他这里拿给柳树刚吃的药膳，因为一家人同吃一锅饭的缘故，有一部分进了公公婆婆的肚子，结果……就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柳一统听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所以，你那些药膳，全都进了那两个老家伙的肚子？！”

　　这算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柳树刚的早泄问题没解决，反倒“造福”了他爹娘……

　　完全不知丁心颜内心险恶用意的柳一统，不得不感叹这其中的阴差阳错，命运弄人。

　　“叔，这件事现在还没个定论，您就当做不知道吧，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丁心颜意有所指，希望柳一统不要插手此事，当然，若是他大肆宣扬，她也不介意推波助澜，让计生委的罚单早日送到柳家的手上。

　　柳一统连忙摆摆手，一脸讳莫如深，“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就当做没听过这回事。你家那位……太厉害了，我可不想沾上一点关系。”

　　甚至，如果可以，他都不想帮柳玉颜诊脉，确认她是否真的怀孕，就怕万一真怀上了，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她反而怀疑是他泄露出去的，讹上他。

　　他绝对相信，柳玉颜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想到这里，再结合丁心颜刚才提出的问题，柳一统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甚至联想到之前她在药柜前，来来回回，翻找药材，有些一开始还不知用途的药材，现在也渐渐有了眉目。

　　再看丁心颜一脸忐忑，小心翼翼地等待他审判的样子，柳一统心中不禁叹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被柳玉颜这等人给耽误了。否则，以她这样隐忍、果断，且又能及时醒悟的心性，将来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学医好苗子。

　　实在可惜。

　　柳一统也不再勉强她拜师了，相反，他更想解开这孩子的心结。

　　“刚才你说苗花可能会来找我看看，说实话，我巴不得她永远别来找我。所以你看，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都会趋利避害，没有人天生就是圣人，我也不例外。如果这是你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那一定是苗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咱们得先活成人，之后才能被套上各种身份、责任。”

　　“只要那人没死，只是怀个孕而已，那也是人家求仁得仁的结果。”

　　“你这孩子在他们家这么多年，竟然也没学着自私一点。”柳一统失笑着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只有心底纯净的人，才会因为一点点污迹，就难以接受自己。这样的人通常非黑即白，过于恩怨分明。

　　如果设身处地地想一下，他要是丁心颜，别说是不小心给婆婆补得老蚌生珠，他恐怕会干脆利落地利用自身所学，直接药死他们。中医讲究五行、五气、五脏、五味、五色，哪些食物相生相克，她总该知道吧，随便喂几顿，人也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说，这孩子还是太有良心了。

　　正因为有良心，所以才会反思。

　　“智才叔……”丁心颜嗫嚅着，心中五味杂陈。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进行心理辅导，那堵塞在心中的郁结，仿佛一下子就被打通了。

　　“行了行了，”眼看小姑娘眼眶泛红，就要落下泪来，柳一统连忙摆摆手，“你可快点走吧，今天没你什么事了。”

　　“提醒你一句，你要是反悔，想拜师了，下次就需要三跪九叩地求我了。”

　　第一次招揽徒弟失败，他也是要面子的。

　　丁心颜重重地点点头，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谢谢叔。”

　　也很抱歉，恐怕不会有下一次了。

　　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未来要做什么，都绝不会在这座城市久留。

　　他们注定没有师徒缘分。

　　丁心颜飞快地跑回家，这次，她的心里是轻松的，惬意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那个活泼开朗的丁心颜女士，又回来了。哪怕面对在床上气急败坏，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的柳玉颜，也能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甚至，她还会好声好气地握住柳玉颜的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装模作样地按压着，笑呵呵地告诉她，自己从柳一统那里学了一些诊脉的法子，可以帮她看看。

　　这样，也算是她变相地报答了智才叔吧，至少替他摆脱了这个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