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耻辱烙印

张茂才的鞋厂，如同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寒冬，顷刻间便被冰封。那场风波，像瘟疫般迅速蔓延，曾经赖以生存的订单，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他四处奔走，试图挽回颓势，低声下气地向合作商恳求，但对方却像铁了心一般，拒不合作。他们紧抓着“温州鞋”这三个字不放，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甚至以此为借口，连违约金都拒绝支付，态度决绝，不留一丝情面。

昔日红红火火的老订单，如今已是彻底泡汤，而新的订单更是遥遥无期，希望渺茫。

张茂才焦头烂额，只能硬着头皮联系以前那些关系还算不错的合作伙伴，可得到的回复却如出一辙，充满了无奈与惋惜：“老张啊，不是兄弟我不帮你，实在是现在这市场风声鹤唳，谁还敢碰温州鞋啊？就算我进了货，也卖不出去啊！”

“温州鞋”这三个字，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成了劣质、低价的代名词，在全国范围内迅速传播，给整个温州鞋业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无数中小鞋厂在这场风暴中摇摇欲坠，最终不堪重负，纷纷倒闭。

短短时间内，温州市的鞋厂数量锐减，整个行业迅速萎缩。有人选择忍痛割爱，卖掉厂子，另谋出路；有人灰心丧气，彻底转行，告别了这个曾经充满希望的行业。当然，也有少数像张茂才这样的人，心怀不甘，仍在苦苦支撑，试图挽救温州鞋业的最后一点颜面。

然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苦苦挣扎了一段时间后，张茂才的傲足鞋厂最终还是没能逃脱破产倒闭的命运。

堆积如山的鞋料、半成品和成品鞋，如同一个个沉重的枷锁，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资金链彻底断裂，无力支付高昂的房租水电，工人们也开始恐慌起来，纷纷讨薪闹事，甚至扬言要集体离职。供料厂商更是闻风而动，纷纷上门讨债，整个工厂一片狼藉，乱成一团。

万般无奈之下，张茂才只能忍痛变卖了工厂和两间傲足直营店，又四处奔波，低声下气地向亲朋好友借钱，好不容易才凑够了工人工资和部分货款，将工人们遣散。虽然暂时摆脱了困境，但他的肩上却背负了巨额债务，几乎压垮了他。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肯放弃做鞋，心中始终燃烧着一团不灭的火焰。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妻子也因为无法忍受这沉重的债务和他的固执，最终选择了离婚，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家。

曾经风光无限的张茂才，如今已是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仓库的被冠上骂名的好鞋子。可悲的是，这些鞋子甚至连被拉去抵债，都没人愿意要。

潘韵蕊听完张茂才的讲述，心中百感交集，一阵唏嘘。她万万没想到，那场武林门烧鞋事件的影响竟然如此严重而持久，更没想到在这场风波背后，还有这么多像张茂才一样的好鞋厂，受到了无辜的波及和牵连，最终被迫倒闭，背负巨额债务，生活陷入困境。

张茂才一口气将这些年的遭遇倾诉出来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沉默了许久，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深邃而苍茫的夜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乎在回忆着自己那段充满激情与梦想的峥嵘岁月。

“我从十几岁就开始跟鞋子打交道，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徒，到后来慢慢办厂，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我自己知道。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坚持着一个目标：那就是把鞋做好，做出让顾客满意的鞋。”

张茂才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不甘：“可我万万没想到啊，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鞋子质量是好了，可名声却被那些黑心商家给搞臭了。更没想到啊，到头来，竟然会毁在同行自己人的手里。”

“张厂长......”潘韵蕊听闻如此重大的变故，心中充满了同情与惋惜，她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张茂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他缓缓说道：“鞋厂没了，可以再建；鞋子坏了，可以再修。可名声一旦毁了，那就是把根基都给毁了啊，想要重建，谈何容易啊！”

说到动情之处，痛心疾首的张茂才，不禁又想起了当年在武林门前亲眼目睹的那场大火。当时，他正好在杭州出差，亲眼看着那些愤怒的人们，将五千多双假冒劣质的温州鞋付之一炬。

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照着众人泄愤后痛快的表情，却也映红了他的脸。

作为一名温州人，他眼睁睁地看着温州鞋被公开处以火刑，心中充满了羞愧与愤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是一把耻辱之火啊，烧掉的不仅仅是鞋子，更是温州人的诚信啊！”张茂才痛心疾首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悲愤。

“那把火，也彻底蔓延了全国人民对温州货的失望。现在只要一提起温州鞋，人们想到的就是垃圾货、劣质品。现在的温州货，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就连商场各店都摆出告示：本店绝不出售温州货。”

张茂才将自己走访各地商场时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情形，一一告诉了潘韵蕊，语气沉重而无奈。

潘韵蕊听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身为温州的一份子，她眼睁睁地看着“温州”二字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却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但逆来顺受，从来都不是潘韵蕊的作风。她向来奉行“有难就克，有坎就跨，绝不轻易认输”的人生信条。

“张厂长，我一直坚信‘磨难是财富’。无论是您，还是温州鞋，只要能够挺过这个难关，就一定能够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潘韵蕊的语气诚挚而坚定，这番话并不是苍白无力的安慰，而是发自肺腑的鼓励。

她把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苦难，简述了一番，希望能借此给张茂才带来信心，鼓励他振作起来，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张茂才听完潘韵蕊的故事，对她的敬佩之情又加深了几分。“真是没想到，你这么一个看似瘦弱的女子，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我真是应该好好向你学习学习。”

潘韵蕊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没什么文化，只会说一些自己亲身经历的大白话，在张厂长面前，实在是有些卖弄了。”

“不不不，你悟性很高，思路清晰，口才也好，天生就是一块做生意的料。不过你刚才提到，你自学看过的书里，大部分都是为人处世和管理类的书籍。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多涉猎一些经营和财经类的书籍，这样能够拓展你更多的知识面。”张茂才给出了客观的评价和诚恳的建议。

经过张茂才这么一点拨，潘韵蕊才猛然意识到，原来马溪石借给她的那些书籍，就是在有意识地引导她往管理方向发展。

而马溪石跟她提起的那个时间增值法，也是在变相地引导她往深度增值方面考虑，因为马溪石早就看准了她没有在宽度上进行拓展的资本。

可眼下，她更想自己搞经营，做生意，而不是做一个不上不下、没有自主权的小管理。

最重要的是，今晚张茂才的一席话，更是彻底点燃了她内心那团不服输的火焰。她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温州货的质量，绝对不会比别人差！

潘韵蕊下定了决心，开始与张茂才一起探讨温州货未来的出路。

“张厂长，换个角度想，这场大火也不一定全是坏事。至少，它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让我们认识到，以后做生意要更加讲诚信，做产品要更加注重质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赢得消费者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