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鲶鱼效应

“你…有证据吗？”

寂静的空气凝固了许久，马溪石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探寻的味道。

“有！”周大志连忙应声，双手奉上那张被小心翼翼折叠起来的纸板，语气急促地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马溪石接过纸板，只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将其丢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张没有任何指向的纸板，跟废纸有什么区别？”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大志有些急了，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可…可这至少说明，有人在恶意制造事端，扰乱咱们正常的工作秩序！咱们得把这个人揪出来，不然，他要是变本加厉，继续破坏车间生产怎么办？”

他平时与人交流时，很少如此焦躁，但只要面对马溪石，听了半天也等不到一句明确的指示，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难受得抓耳挠腮。

马溪石抬起手，用眼神示意周大志冷静下来，语气也放缓了许多。“大志啊，没有直接证据，也没有当场抓到人，你拿着这么一张来历不明的纸板，去车间里问，谁会主动站出来承认？”

周大志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至少…至少可以震慑一下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让他们知道，厂里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了，正在追查。”

“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作用微乎其微。”马溪石慢悠悠地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能想出这种阴损招数的人，做事肯定会非常小心谨慎。你这样做，反倒是在提醒对方，要更加小心，更加隐蔽。”

说着，马溪石竟还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仿佛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严肃对待的事情。

周大志听完这番分析，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但难道就这样放任那些暗中使坏的人逍遥法外吗？他心中充满了不甘，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马溪石看着一脸郁闷的周大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换个角度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还得好好谢谢你，帮我找到了潘韵蕊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

“她就像一条活力四射的鲶鱼，搅动了咱们一潭死水的车间。”提到潘韵蕊，马溪石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为自己当初力排众议，特聘潘韵蕊进厂的决定感到庆幸不已。

事实上，当初决定特聘潘韵蕊，他也是冒着不小的风险。

这个理论，还是他不久前去外地交流学习时，从一位管理学教授那里听来的。要打破沉闷的局面，推动创新发展，就要适时适当地引入竞争机制，而这条鲶鱼，就是激活竞争的关键。

周大志一脸疑惑，什么鱼？他完全没听明白马溪石话里的意思。

马溪石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你看啊，咱们原来的车间，是不是就像一潭死水，暮气沉沉，催也催不动，赶也赶不动。无论我们怎么动员，怎么强调贡献和目标，都无济于事，大家越来越懒散，毫无斗志。”

周大志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承认马溪石说的是事实。

“现在呢，制度一改，潘韵蕊一加入，就像一块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湖面，水面一下子就被搅动起来了，大家都开始有意识地去竞争了，整个氛围都焕然一新，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马溪石循循善诱地引导着。

周大志仔细一想，的确如此，又点了点头。但转瞬间，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家确实都在有意识地竞争，会你追我赶地赛产量，但这竞争是恶性的啊，到最后还是会伤害到那些认真做事的人，也会损害到厂里的利益。”周大志思来想去，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恶性竞争，也是竞争啊，不是吗？”马溪石毫不在意地反问道，仿佛并不担心竞争会带来负面影响。

“可……”周大志还想争辩几句。

马溪石抬手制止了他，语气坚定地说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步一步地做。先把这潭水搅动起来，然后再把浑浊的杂质慢慢地清除掉。至于治理的过程嘛，难免会有一些损伤和损失，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大局上结果是好的，那就是成功的。”

“看来，我试验的第一步，还算成功。”马溪石脸上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悠闲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周大志听了这番话，才恍然大悟，原来马溪石从一开始招潘韵蕊进厂时，就已经精心设计好了这一切。

更准确地说，马溪石特意安排的“特聘”身份，就是为了让潘韵蕊从一进厂就与众不同，用特殊的待遇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激发出她自身的潜能，再用这股奋发向上的劲头，去刺激整个车间的活力。

至于刺激的后果，到底是潘韵蕊处处受制，被人算计，还是其他什么明争暗斗，就不在马溪石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环环相扣的缜密心思，让周大志既敬佩，又有些惶恐，心里也隐隐感到不舒服。

尤其是潘韵蕊母女俩，生活本就如此艰辛，难得还保留着善良积极的本性，如今却成为了马溪石排兵布阵的棋子。

他终于明白，潘韵蕊进厂那天，马溪石所说的“做表率、争第一”是什么意思了。那根本就不是对潘韵蕊的鼓励，而是一种利用，一种算计。

马溪石似乎看穿了周大志的心思，并没有生气，只是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大志啊，你跟我多少年了？”

“前后大概有十二年了。”周大志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嗯，你是跟在我身边工作最久的。你做事认真、忠心耿耿，我很欣赏。就是有时候容易感情用事，不够冷静灵活，还是少了点商人的气息啊。”马溪石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评价一个多年的老友。

马溪石的点评中肯，周大志也十分信服，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是个商人，追求利益是我的天性。人与人之间的合作，讲求的就是互利互惠。她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她替我做好这份工作，这叫做各取所需。”马溪石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仿佛在告诫周大志，不要用道德的眼光来看待商业行为。

马溪石扫了周大志一眼，意味深长地反问道：“你觉得我利用了她？”

周大志眼神闪躲，没有正面回答。

或许是竞争机制的试验初见成效，让马溪石心情大好，就连倾诉交流的欲望都变得强烈起来。

“你怎么知道，潘韵蕊她不清楚自己的作用？那丫头，精明得很，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么看来，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马溪石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马溪石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擦拭着桌上的灰尘，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一个人的眼神里有了渴望，就会慢慢滋生出野心。如果没有，那就是见识还太少。”

周大志静静地听着这句深不可测的话，觉得它仿佛无关紧要，又似乎意有所指，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