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栖身

那半个鸡蛋，终究还是从她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哎呦，怎么这么不当心。”潘韵蕊心疼地捡起来，顾不得脏，一下一下地吹着上面沾染的细沙和尘土，可是又担心女儿肠胃娇弱，吃了会不舒服，便又从包裹里取出一个未剥壳的鸡蛋，“来，吃这个，这次可要拿稳了。”
林小唯摇了摇头，又把鸡蛋推了回去，“阿妈，我饱了。”
潘韵蕊心里一阵酸楚，在女儿再三的催促下，这才狠下心，将那半个鸡蛋咽了下去。
母女俩沿着河边的花园，一圈又一圈地慢慢走着，直到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她们才又回到那个可以吃晚饭的“漂亮地方”。
潘韵蕊仔细地寻找着，最后选了一个能够遮挡寒风的墙角，她用手反复擦拭着地上的灰尘，再小心翼翼地铺上一块干净的粗布。
“小唯，我们坐在漂亮的地方，一起看星星，好不好？”潘韵蕊轻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好耶！”林小唯欢快地应着。
她紧紧地依偎在阿妈的怀里，兴奋地数着天空中一颗又一颗闪烁的星星，耳边是阿妈用轻柔舒缓的语调讲述着的那些曲折动人的神话故事，听着听着，她便在阿妈温暖的怀抱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潘韵蕊听着怀里传来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小心翼翼地托起林小唯的小脑袋，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又从行囊里拿出一条薄薄的被子，仔仔细细地给她盖好，生怕这早春的夜晚寒凉，冻着了她的宝贝女儿。
潘韵蕊想着，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准备拿出吴琴桐才织好的两条毛衣，想再给林小唯盖上一层，可刚抖开毛衣，她就注意到毛衣的袖口上，用一根细细的绳子，系着一个小小的手缝布袋。
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两张五十元的纸币，正是那天她偷偷留给吴琴桐的钱。
这相互惦念，无声的关爱，胜过世间一切华丽的辞藻。
夜风拂过，带着丝丝寒意，潘韵蕊穿着吴琴桐新织的毛衣，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温暖了她的全身。
……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城市里的大街小巷也渐渐苏醒，披上了清晨的朝气。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每个人都朝着各自的目标奔去。
潘韵蕊牵着林小唯的手，一边走，一边向路人打听，终于找到了林宏华所说的那片厂房集中的区域。
正如林宏华所言，这里到处都张贴着招工的告示，有鞋厂、制衣厂、编织厂……各式各样气派的厂房，让潘韵蕊看得眼花缭乱，也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她挑选了几家看起来不错的厂房，鼓起勇气上前询问招工的情况，一开始聊得还算顺利，可当对方一听说她需要带着孩子一起进厂吃住，便都纷纷委婉地拒绝了。
潘韵蕊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她带着林小唯换了一个地方，又连续问了好几家，结果却都是一样。
林小唯安静地站在一旁，小脑袋低垂着，充满了愧疚，她觉得自己拖累了阿妈，害得她找不到工作。
潘韵蕊温柔地抚摸着林小唯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小唯，这是他们的损失。我们再到别家去试试，阿妈相信，更好的机会一定在后面等着我们呢。”
母女俩又绕了一大圈，来到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厂房前，只见门口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急招女工”几个大字。
潘韵蕊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她快步走上前，鼓起勇气问道：“你好，请问这里还招人吗？”
“招，招呢！”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从厂房旁边的小屋里跑了出来，他热情地邀请潘韵蕊进了屋。
“你好，我叫周大志，我们这里需要招有经验的踩衣工，你之前做过几年？”周大志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
他正为招人的事情发愁呢。他们厂子的位置比较偏僻，再加上外面繁华地段的那些厂子都在拼命地招人，那些女工自然都选择了离家近的。尤其是最近，厂长接了一批新的订单，正催着他赶紧招人手，好抓紧时间赶工。
“有，有经验的！我叫潘韵蕊，会踩衣，也会踩鞋帮，学了三年，前后加起来大概有十几年经验了。我速度快，踩出来的针脚也密……”
潘韵蕊紧紧地抓住这次机会，极力地推销着自己，生怕再次错过一个好机会，要知道，如果今天再找不到活，她和小唯恐怕又要露宿街头了。
周大志听得十分满意，他开始详细地向潘韵蕊介绍起了他们厂里的大致情况，以及一些具体的要求。
潘韵蕊见对方的意向很大，都已经开始跟她介绍酬劳的方式了，她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大半，只是，她还没敢开口提带着孩子住厂里的事情，生怕一说出来，又像之前的几家那样，直接被拒绝。
周大志介绍完情况后，便询问潘韵蕊什么时候可以正式进厂工作。
潘韵蕊迫不及待地应道：“马上就可以，如果赶工的话，我可以今天就连夜加班的。”
周大志听了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眼前这个长相清秀可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如此能吃苦耐劳，还愿意连夜工作。
这和那些挑三拣四，只想选些花样简单、价格又高的老油条女工，简直是天壤之别。
周大志心里十分满意，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可是，当他看到潘韵蕊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还以为她想要反悔，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合适？”
“没有没有，都特别好，我非常愿意来这里工作，只是……”潘韵蕊堆起满脸诚恳的笑容，“周大哥，我是带着女儿从飞云江隔岸过来的，在城里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能不能……带女儿一块住在厂里……”
潘韵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大志的脸色，当她看到周大志的表情瞬间凝固时，心里也跟着猛地一沉。
她连忙低声央求道：“周大哥，我们母女俩孤身来到城里，无依无靠的，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了，求求你帮帮忙，通融一下，让我这孩子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
周大志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有些为难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厂里从来就没有让人带着孩子一起进来吃住的先例啊。你想想，要是人人都带着孩子来，那我们这厂子岂不是成收容所了？而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空床位可以住。”
“再说了，有孩子在，难免会乱跑哭闹，总归会影响到大人们工作。如果没有大人好好照看，万一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厂子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周大志越想越觉得不可行，他叹了口气，准备婉言拒绝潘韵蕊。
潘韵蕊眼睁睁地看着周大志原本有些松动的面色，变得越来越严肃和紧绷，她的心里暗暗担忧，可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