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素戒

吴琴桐踱步至一家老旧的典当行前，斑驳的招牌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她凝视着自己无名指上那圈泛着暗淡金光的戒指，思绪万千，指尖轻轻摩挲着，仿佛在与旧时光告别。最终，她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褪下了那枚戒指。

那枚金戒指样式简单，没有任何花纹，只是一个朴素的圆环，却承载着她与老伴一生的回忆。如今，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忍痛割爱。

吴琴桐怀着复杂的心情，将戒指递进了柜台里的小窗。“老板，看看这个，能当多少钱？”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舍。

典当行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老花镜，看起来颇为精明。他接过戒指，放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放到柜台上的电子秤上。片刻后，他抬起头，报出了一个数字。

“就这么点儿啊？能不能再给高点儿……”吴琴桐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她原本期望这枚戒指能换来更多的钱，以解燃眉之急。

“大妹子，你这戒指款式老旧，含金量也不高，而且磨损得厉害，能给你这个价已经不错了。”典当行老板的态度还算客气，毕竟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我看你这戒指戴了不少年头了吧？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也不会舍得把这么个小东西都拿来当了。这样吧，看在你也不容易，我再给你添二十块。”

吴琴桐连声道谢，接过了那一百五十块钱。她的目光停留在老板手中的金戒指上，心中五味杂陈，那毕竟是老伴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啊。

……

归家的路上，吴琴桐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往日里，她总爱和小唯说些家长里短，但今天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林小唯敏锐地察觉到了外婆的情绪变化，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她紧紧地握着吴琴桐的手，时不时地抬起头，用稚嫩的声音安慰着她。

当走到村口时，林小唯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妈妈潘韵蕊！她激动地甩开吴琴桐的手，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阿妈！你真的回家了……”

那句带着疑问的“也”字，让潘韵蕊的心头猛地一震。女儿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已经认为自己不会回家了吗？

“也”字，如同针芒一般刺痛了潘韵蕊的心。不！她一定要回家，一定要和孩子们在一起！建国也一定会回来的，她坚信！如果连她都失去了希望，那孩子们又该如何相信，她们的阿爸，总有一天会回到她们身边……

“当然啦，小唯在哪儿，阿妈就在哪儿，我们永远在一起。”潘韵蕊温柔地抚摸着林小唯的头，牵起她的小手，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缓缓走过来的吴琴桐。

吴琴桐心领神会地摇了摇头，示意潘韵蕊不要多说。潘韵蕊也默契地闭上了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起了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潘韵蕊每天天不亮就去作坊踩缝纫机，夜里十一二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吴琴桐则带着两个孩子在村子里四处转悠，捡拾一些可以卖钱的废品。

一家四口，都在为了生活而努力奔波，争分夺秒地与时间赛跑。每多挣到一分钱，就能为这个家增添一份希望。

转眼间，三天期限就要到了，如果今晚再凑不齐钱，明天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夜深人静，潘韵蕊哄睡了孩子们，独自一人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旁，仔细地清点着这些天来东拼西凑借来的钱。这里面有来自亲戚朋友的，有作坊老板薛平丽预支的工资，还有娘家偷偷送来的。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差着千把块钱，这几乎已经到了她的极限。

潘韵蕊愁眉不展地坐在那里，连吴琴桐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

“韵蕊，苦了你了。妈没用，这些天只挣到这么点儿。”吴琴桐将这些天捡废品卖来的钱，连同典当金戒指换来的钱，小心翼翼地叠好，递给潘韵蕊。

“妈，你留着这些钱作家用吧，这些债务我能想办法解决。”

潘韵蕊连忙推回了吴琴桐递过来的钱，当她看到里面竟然还有几张崭新的一百元纸币时，心里充满了疑惑。她仔细一看，才发现吴琴桐的手指上空空如也，那枚金戒指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戒痕。

这……那枚金戒指是她过世的公公留给婆婆的唯一念想，本来就值不了几个钱，即使当了卖了，对于这笔巨额债务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但吴琴桐这份与她共患难的珍贵心意，却让潘韵蕊既感动又心酸，她暗暗发誓，等熬过这段艰难的时期，一定要想方设法把那枚金戒指赎回来。

吴琴桐执意将钱塞到潘韵蕊的手中，“你也早点休息吧，小唯这几天受到了惊吓，一直没睡好，身边离不开人，我先去陪着她睡了。”

“好。”潘韵蕊也十分担心小唯的情况，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虽然小唯白天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她知道，在孩子幼小的心灵深处，已经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她经常会在半夜突然惊醒，或者做噩梦，在睡梦中哭喊着“阿爸阿妈”……

潘韵蕊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生疼生疼的。她强忍着泪水，直到吴琴桐回到房间后，才终于忍不住悄悄地哭了出来。

正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潘韵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浑身僵硬，警惕地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生怕下一秒就会有歹徒破门而入。

直到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以及林宏华熟悉的声音，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潘韵蕊连忙起身去开门，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林宏华走进屋里，下意识地想要关上门，却被潘韵蕊拦住了，“没事，就开着吧。”

林宏华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知道村里有些人就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为了避嫌，他便把大门敞开着。

潘韵蕊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林宏华，“林委员，你这么晚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本来不想这么晚来打扰你，只是担心明天就是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了，怕那些债主来闹事，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凑够钱，所以就……”

说着，林宏华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信封，指着左边那个比较薄的信封说道：“这是村里委员会派我代表来慰问你们的，我已经把你们家的情况向上面汇报过了，这是几个干部委员私人凑的一点心意，数目不多，但也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潘韵蕊感动不已，这份心意让她感受到了人情的温暖，但她觉得不能收。她知道，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难处，她怎么好意思接受这些钱呢？

“拿着！”

林宏华不容分说地将钱塞到潘韵蕊的手中，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谁家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大家都是同村乡亲，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等以后谁家遇到难处了，你有能力的时候，也伸出援手帮一把，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说到了潘韵蕊的心坎里，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这份恩情，我潘韵蕊以后一定会报答的。”

“你向来说一不二。”林宏华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感慨了一句，又怕潘韵蕊误会，连忙补充道：“我是说，我知道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也生怕欠人人情，所以我把哪些人凑了多少钱，都详细地标记在里面了。等你们缓过这口气，你要是想报恩，也有个眉目。”